大学一次文学理论课上,老师推荐我们看电影《入殓师》,由文学书籍《纳棺夫日记》改编而成。这次安安静静地读了这本书,将自己的一些成长体验替换进去,有了些感触。
《纳棺夫日记》,很薄的一本书,白色封面,字数不多,阅读速度够快的话,一两个小时可以读完。在前一日,我收到了一本也是来自日本作家的书籍,同样是小而精致,很难给人食不下咽的第一感。
和日本的影视作品一样,叙述平稳,描述简单轻盈,几乎没有太多的杂音,但很容易给人造成震撼。在纸质作品中,我也找到了同感。《纳棺夫日记》青木新门用笔虔诚,关于“死亡”,他看待的角度会比其他人更剔透,也更让人动容。
我在封面上用铅笔写上:如最近呼吸般目睹死亡;用最平和姿态来理解死亡;以最平稳节奏诠释死亡。三个“最”,表达了我对作者青木新门深重的敬意。
我们家门前从前有一排石条凳,供人们聊天使用。石条凳与凳之间隔着约一米宽的距离,小朋友丝毫不丈量自己的能力,从一条石凳的一端跳跃至另一条石凳的一端,刺激和喜悦,像被点燃一般,那是年少时游戏的乐趣。
邻居的一位叔叔,皮肤非常黝黑,人很幽默,喜欢坐在正对着我家门前的那条石凳子,和其他大人们聊天,包括调侃我们这些孩子。
叔叔也喜欢逗我玩儿,问我一些听不明白的问题。包括,一两个能刺痛我小心脏的题目。因为爸妈常年不在身边,很小的时候,我已经习惯对别人提出的有关话题排斥。我会以紧闭嘴唇做为反抗。
有一次,这位叔叔说出的话令我很伤心,我在人前眼泪肆流。没有人安慰我,也许他们都不明白我的哭点,也不理解,我内心里强大的不安情感。而他,还一直在笑着。当时,我只觉得他太坏了,故意让我丢脸。
我也是在那时,在内心里将大人和孩子之间划上一笔重重的分割线。大人是理解不了孩子们的心理的,孩子的脆弱也威胁不到他们。
但印象里,那却是最后一次受他调侃。之后的年岁里,有时候追忆起这些,我没有半点埋怨,相反,全都变成了关于成长的理解。
这位叔叔,也是我对身边人,有着较为清晰的首次对于死亡的印象。
他突然消失了,像水蒸气一样。哦,不,或者说是像一根线已断了的风筝,他随风飘走了,离开了他身边的所有人,脱离了今世的生活。
死亡,是日常的,但,又不那么非常。
《纳棺夫日记》里青木新门说过:我们有时会因为亲戚朋友的去世而接触到死,但那不过是短暂地感到逝者对我们的恩惠,一时缅怀,并没有把死亡当作跟自己日常有关的事物看待。
确实是这样,在邻居叔叔去世的几天时间里,我们连队突然间乌云架至,一种内心的哀乐奏响在人们周边。大家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嘈杂声瞬间被隔离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的外边。
我们都不约而同,用最自然地形式表达了对他逝去的哀悼。
但也很快,人们开始恢复往常的生活,生活圈子并没因为一个人地突然抽离,将平衡打破了。因为,会有其他的东西来替代,或者,不用替代,生活自会自我圆满。
不过,叔叔的家倒是成为了别人忌讳踏入的地方。有的人说,他的家变得好冰冷,走进去,总有阴冷的感觉。其实我也有相似的感觉。但我明白,并非单纯是因为这个家死了一个主人的原因。也是因为,人少了(只有叔叔的妻子长年累月独居于此)。缺少了人的活动的地方,少了烟火的闹腾,怎么可能会热闹,会给人温暖?
其实,“忌讳死亡”,确实是人由来已久的一种沿袭。
而我对当时的情绪,与其说是因为我长大了,没再将这件事当成大事。不如说,我已深深明白时间的意义,它能带走你的悲伤和对一个人的情绪,时间是最强大的治疗师,也是最深沉的刽子手。因为它能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死亡。
我们对于生死,从来都是有区别信仰的。世人习惯将“死”当作“生”的对立面来看,更别说是做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因此,死亡在人们的观念里,本来就不美。
就像,“死亡,不论是什么形式都变得丑陋”。
千百年来,无数人死了,身边的人为其送葬,用许多自相矛盾的方式送走人们以为的“灵魂”。期间,并不断地发出疑问,“我们将去往何处”?因为有了这个问题,才会有葬礼的仪式,用仪式感来暂时解答这千古之谜题。并安慰自己,是到了那个地方去了,一定是的。
我们一直欠死亡,一个尊重的态度。
我想起一些人,如果他们不是在医院里面对冰冷的机械装置,孤独地于深夜离开世界。而是在家里,聆听夜晚草木丛中独有的华丽的“乐章”,带着对这个世界,还意犹未尽的美好情绪离开,会有多好。
既然已经回天乏术,死得美丽,其实是病人最需要的慰藉吧。但其实,很少时候能实现。
《纳棺夫日记》中教授对于病人的痛苦,所抱有的同理心而非同情心,很让我感动。他对一位癌症晚期病人说:“我早晚也会跟你一样走过这最后一段路”。仿佛是达到了内心的共鸣,死亡变得没有那么可怕,每个人都会走过这一程。
所以,这位患癌病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很能理解这种笑容。他的话,比身边人那句“好好配合治疗,加油”之类的更有用。也并非是“他就是怕死”。
同样也是因为,死亡,人们从来就习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