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地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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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惜分飞
博野旅一行人又逶迤行了半日,远远的,黄河渡口已近在眼前。
途中,李茂贞早防患于未然,将原先负责护卫公主马车的天队五火,调至送嫁队伍的尾部,运送妆奁辎重,改由地队五火护送马车。
少逸眼见前方河套上有一处茂密的白桦林,暗暗盘算着,瞅准机会,施展猫扑鹰翔之技,救出麻姑,自那林中逃逸。但一想到紫丫,不由又叹了口气。
李钊延在一旁拍了拍少逸的肩头,小声道:“大哥明白你的心思,一会儿你只管先救你的麻姑姐姐,紫丫就留给我。记着,若是逃得慢了,让我捉住了你,可是要打屁股的哩!”
少逸望了李钊延一眼,鼻子一酸,眼泪儿竟不听使唤地开始在眼眶内打滚儿,有些哽咽道:“可是如此一来,博野旅内部就难免哗变了!”
李钊延腿上的伤势已好了七八分,一拍大腿,豪迈地说道:“大不了咱哥俩儿当一回逃兵,窜到你们土族的根据地庐州去落草为寇!”
两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抱团在一起,彰显着,不可言传的义气,友谊。
摹的,白桦林中有鸽子惊起,一时杀声震天,旌旗飘扬。
一支劲旅,自林中闪电般奔袭而出。当先一人,英姿飒爽,风华正茂,跨青骢马,持丈八蛇矛,所向披靡。
少逸不由尖叫了一声:“彦章师兄!”这一声惊呼,除了惊奇,却还透着一丝欢喜。
少逸转头对李钊延疾道:“有救了,这回用不着咱俩儿当逃兵了!”言语中紧催马匹,往麻姑所在的马车飞驰而去。
此时王彦章已和李茂贞交上了手,丈八蛇矛贯注冰火二重天,直撩李茂贞胸前,慌乱之中,李茂贞竟以手中长枪针锋相对,他的覆舟心法已到了“用缶”之境,马上相逢,亦是不甘示弱。
那一刻,佛似凝固了一般,蛇矛长枪,针尖对麦芒,不差毫厘。
李茂贞先是觉得一股清洌如冰的纯阴真气自矛尖源源不断地侵袭而来,这股真气的特性和水族的寒冰真气份属同源,而恰好自己所修的“用缶”功法正可以吸纳这股真气,好比一个容器,去盛一碗水,而容器的背后,却还藏着一口深井。他心下窃喜,连忙求之不得地引君如瓮,果然,那股真气如泥牛入海,顺着手中长枪,汇入合谷……
摹的风雷增益,先前的那股纯阴之气竟自发生了裂变,化作朵朵火焰,炸散开去,正是阴极阳生。李茂贞见势不妙,连忙撤手,直听“蓬”的一声,合谷塌陷,虎口震裂,整条右臂顿时酸麻无力……
这时乱军之中,少逸已经溜进了马车,背起麻姑,猫扑而出,急速往白桦林中鹰翔而去。掠过彦章身侧之际,悄声道:“彦章师兄,我是少逸,你快追着我往林中来!”
随即高声喊道:“广德公主在这里,贼子们有种就来捉我!”
王彦章会意,招呼手下道:“大家撤退,随我去追那小子。”言罢一马当先,尾随少逸而去。
入了林子,少逸一时猫扑,一时鹰翔,身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口里也不闲着,对身后的麻姑道:“麻姑姐姐,少逸保护不了你啦,后面追来的那个是我的同门师兄彦章大哥,他的武功比我强多了,日后一定可以好好保护你的!”
只听麻姑在身后叹道:“傻孩子,你救了我,自己怎么办?紫丫却又怎么办?”
“放心吧,麻姑姐姐,我有郑伯伯撑腰,李茂贞不敢拿我怎么样,至于紫丫姐姐,我和钊延大哥一定会再想办法把她救出来的!”
横扑纵掠之间,二人已到了密林深处,这时少逸止住身形,静候王彦章。
“少逸师弟,你这是什么身法,我可是差一点儿就跟丢了!”彦章的声音远远传来。
少逸道:“这种身法叫做猫扑鹰翔,是我在军中跟人学的,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彦章师兄,这位是麻姑姐姐,可不是甚么广德公主,今天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见彦章满头雾水,少逸遂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又大致讲了一遍。
“甚么,真正的广德公主竟然服毒死了?”彦章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他此番奉了朱温之令,在白桦林中设伏,目的就是拦截广德公主,以破坏水帝和王重荣之间的政治联姻。
少逸一边将麻姑扶上青骢马儿,一边作最后的嘱托,“彦章师兄,从今以后麻姑姐姐可就拜托给你啦!赶快走吧!”
这时林外喊声大作,似已有博野旅战士冲进了林子,彦章在马上拍了拍青骢马头,又拍了拍少逸之头,道:“少逸师弟,你自己多多保重!”
少逸拍了拍马屁股,加紧催促道:“快走吧!”
于是彦章携着麻姑,策马奔腾而去。少逸静静地看着他俩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摹的掠过一丝惆怅,他好羡慕,或许,竟然有些嫉妒。可他的心灵深处,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如释重负,说不出的幸福。
黄河渡口,一片狼藉。
博野旅旅帅李茂贞正指挥着地队五火,收拾残局。
“昌符兄,方才朱雀军偷袭马车,地队的兄弟们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吧?”
“禀旅帅,五火人马安然无恙。”答话的是地队队长李昌符,他是原博野旅旅帅、现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的表弟,地队队长窦玫调任郑畋亲兵旅旅帅之后,便升了地队队长。
李茂贞舒了口气,道:“那就好!”然后调转马头,驰到李钊延身前,大声道:“天队队长李钊延听令,命你率天队五火运送妆奁辎重即刻返回凤翔,向郑节度使禀报,就说我博野旅在黄河渡口遭火族朱雀军偷袭,广德公主被掳走,生死不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那边,自有我和昌符担当。”
少逸此时已回到队列之中,大声质问道:“那紫丫姑娘怎么办?”
李茂贞望着少逸凛然坚定的眼神,顿觉不可侵犯,这时方才受伤的右臂又隐隐地疼了起来,于是干脆顺水推舟道:“就由天队五火带回凤翔吧,单凭广德公主遭劫这一桩过节,已足够令王重荣和朱温反目。”
少逸闻言,不由嗤之以鼻,揭开帘幕,正待从马车之中牵出紫丫,却摹的惊呆了……
一柄匕首,直插在胸膛上,方才还青春洋溢的身子,此刻冰冷无息……
紫丫死了,绝望地死了……
麻姑被少逸急匆匆地救走了,她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她无法再独自一个人,去面对那无力抗拒的悲惨结局,于是,那一瞬间,她选择了,和广德公主一样的归途,去求取身心的解脱。
生命,竟如此脆弱,少逸的眼中,似乎要喷出怒火,焚尽,丑恶的政客,无耻的媾合。
少逸他们一行回到凤翔大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另一桩耸人听闻的血淋淋。
长安城中,尚让自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府中搜出了藏匿数月之久的宰相崔沆、豆卢彖等水族十余名官员,青帝黄巢降旨,凌迟处死了张直方永宁里府上下数百口,老幼妇孺,鸡犬不留。
少逸一日之内,心灵连遭重击,几乎透不过气,他随李钊延去中军帐见了郑畋之后,便泱泱地回房歇息去了。
他现在已经是一火之长,所以有了一间卧房。不用再和战士们一起挤行军帐篷了,算是有了个自己的窝吧!
他打开窗户,放月光进入,夜还在沉睡,禁闭眼幕。(伏一)
他在想,如果那天在永宁里府,不是止带走了公主一家,而是带上崔沆、豆卢彖他们一起走,那么或许,他们就不会被尚让发觉,而且还连累了张直方一家老小。
一想到这么多条人命,少逸心里只觉得不寒而栗。
或许,有些东西,你一旦错过,便永远也无法弥补。
这过错,或许,是李茂贞造成的,可自己当时也在场,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么?自己为什么没有反对?为什么理所当然地顺从了自己的上级,竟没有一丝的质疑?还是因为自己的职级太低,没有说话的权利,亦缺乏发言的勇气?
他又想起了紫丫。为什么,自己救走麻姑的时候,竟连一句话也没有撂下,当时哪怕只是安慰她一句,告诉她自己和钊延大哥,还会回来救她,那么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毋庸置疑,自己是有责任的,只是惦记着麻姑姐姐的安危,只想着救她尽速脱离苦海。在自己的心目中,麻姑姐姐是第一位的。这当然没有错,也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这爱意,充盈了自己整个心灵的小屋,却没有留出哪怕小小的一隅,给同样亦是绝望无助的紫丫。
有时候,或许你并不经意的一点点关怀和安慰,却是别人的救命稻草,精神支柱。
为什么要吝啬呢?哪怕这吝啬,冠冕堂皇有爱的名义作藉口。
他想到这里,心里后悔极了,鼻子一酸,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他在心里,大声呼喊:“紫丫姐姐,对不起!少逸太自私了!”
月光下,双泪垂。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若是没有这次救援行动,公主和驸马直接被尚让从张直方府中搜出,他们夫妇同时遇害,只要是夫妻同心,死得同穴,却也并没有甚么遗憾。
可是救了他们夫妇出来,却让广德公主亲眼目睹夫君惨死马蹄之下,饱受生离之苦,而其后她父皇的一纸诏书,更将她对这世间唯一的眷念——父女之情,活生生地抽丝剥茧,釜底抽薪,了无生趣地结束了那冷冰冰绝望透顶、赤裸裸蒙羞受辱的生命。
或许,博野旅本就不该去长安城营救公主,可如果没有这次救援行动,自己又怎么会有机会令麻姑姐姐从虎口脱险呢?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罢!命运就像一张无情的大网,罩住了这世上,所有的善男信女、魑魅魍魉。偶尔,它许会递给你一根,救命稻草,可每当你即将够到的时候,却毫不留情地抽走,令你,万念俱灰,了无生趣。那一缕沉郁不甘之气,于六道轮回之中,永生无法转世。
你要主宰这命运,撼动这格局,你必须,强大无匹。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要想保护你心爱的人,维护公理,维护正义,那么你必须,首先拥有这样的实力,然后才有话语权,才可以拈动生命的棋子,坦荡荡弈一局棋,不必总是,萁子明夷,常戚戚。
少逸想到这里,毫不犹豫地,自怀中取出搁置多日的玄黄鼎。
月华之下,玄黄鼎的四周幻化出朦胧异芒,轻轻笼罩了少逸稚嫩的面庞。
“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他口中喃喃念起了天地玄黄诀的第二句,却又重新运念起了逍遥游风雷一重天。
是的,他必须努力,努力地修习,像彦章师兄那样,早日突破冰火二重天。
只有那样,他才可以,保护自己的珍爱,主宰自己的命脉。
月晕澹澹,一股清冽纯阴自玄黄鼎鱼跃而出,直印玄关,顺流飞瀑,过檀中而落神阙,若银河之流星雨,自九天上奔涌垂降。
中丹田内,涡旋顿生,周而复始,不可遏止。
一圈圈,抱成团,聚成球。
渐渐的,中黄庭内,再难容纳。那阴气凝成的圆球,开始不安份地叩关,只可惜力量仍稍显单薄。
此时少逸灵机一动,自中丹田内,引出一股涓涓细流,缓缓注入下丹田气海。
聚沙成塔,聚流成河。
不一刻,大浪淘沙,冲积成塔。
那水中宝塔,却是至刚至阳,炽热无比。它飘过了下黄庭,倒翻在地,塔尖在水流冲激之下,直戳尾闾关。
尾闾关隘,本已有了一个缺口,那是少逸上次以风雷一重天炸开的。
那塔尖塞住了隘口,进退维谷。喜的是印堂玄关上的纯阴飞瀑源源不绝,不停地冲刷而下。
一分分,一寸寸,宝塔不断前移,将隘口越撑越大。
终于,水滴石穿,守得云开见月明,宝塔通体破关而出,化为一只朱雀,飞蛾扑火般冉冉升起,直冲向腰椎命门。
只听“蓬”的一声,石破天惊,冰火相激,水中焰,火中冰,雀跃不已。
少逸望玄关明镜上瞅了一眼,似乎依稀瞥见了中黄庭处的玄妙内景,但旋即便晕了过去,立时不省人事。
一匹青骢马儿,在辽阔的河中平原上,纵蹄驰骋。
马上端坐着一位,十八岁的少年,那少年神情爽朗,相貌清奇,双目炯炯,凝眉之间,透射出一股,春意盎然的勃勃英气。
在他身前,倚坐着一位,面蒙杏黄纱巾的妙龄女子,那女子,蛾眉深锁,闵柔似水的眼神中,充满了忧郁,充满了愁绪,亦,充满了,期许!
他们正是,白桦林中初相遇的,彦章和麻姑。
此时月光如练,若乐游原上的连理草般缠绕着一对璧人,只听彦章轻声问道:“麻姑竟是你的真名字么?还有,姑娘为何要蒙着一条杏黄色的纱巾呢?”
麻姑怔了怔,不知道该先回答他哪个问题……
这时青骢马儿早已放开脚力,全速奔驰,二人衣袂飘飘,佛似后羿射日、嫦娥奔月般风姿飒飒。
摹的,一阵早春二月的燎原飓风扑面袭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月色之下,麻姑的半边玉容,如同,梨花带雨,佛似,落雁沉鱼。
那杏黄纱巾早被脉脉春风卷走,被彦章一把捉在手中……
麻姑“嗳”了一声,一只素手下意识地遮住了半边脸颊,蚊呐着呢喃道:“噢,你是第一个,见到麻姑面容的男子!可是,你竟不会嫌弃我么?”
彦章乍见半边玉容,不由看得痴了,喃喃道:“姑娘如此花容月貌,彦章怎会嫌弃?何况,我答应了少逸师弟,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
月晕笼罩之下,那女子摹的垂下素手,一声叹息道:“我姓苏,名无盐,你如今瞧见了我的庐山真面目,只怕定然要嫌弃于我了!”
濯濯月光如镜,映在麻姑的半边脸上,一块巴掌大的猩红狼斑历历在目,令人不忍卒睹。
彦章骤的瞪大了眼睛,显然是不敢相信,造物主如何忍心,在这如花似玉的脸颊之上,勾勒出如此狠心绝情之笔。
他慌的将手中的杏黄巾遮在麻姑面上,忏然道:“苏姑娘,请恕彦章无礼!”
麻姑摹的不再言语,她默默地仰望一轮明月,似乎看见了广寒宫里,月娥孤苦终老,永生寂寞。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答在彦章右手合谷之上。
彦章如梦初醒,惭愧不已,忙柔声安慰道:“苏姑娘,你误会了!彦章从不以貌取人,一个女子若是心如蛇蝎,容貌纵是赛过西施貂蝉,亦毫无可爱之处。可若她心地善良,聪敏贤淑,那么即使东施效颦,却又有甚么关系?”他一边说,一边竟果决断然地取下了先前蒙上的杏黄巾。
麻姑娇躯一颤,显然是难以置信,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甚么好。
彦章的话,犹如天籁梵音,温柔若天鹅绒般抚摩着一颗先天残缺的心灵,他小声问她,软语轻吟,“麻姑,你可愿意告诉我,你家住在何方,从哪里来哩?”
“我是达靼人,从阴山之麓来。”麻姑欢喜雀跃地答道,在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白色月光。
【下一章】逐鹿传说之天地玄黄(9)
伏案随喜:爱莲•席佳《爱是阳光》(爱莲•席佳是雨果《巴黎圣母院》音乐剧中爱丝曼腊妲的唱者)
爱是阳光
L’amour est un soleil/Helene Segara
译/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我打开窗户,
放阳光进入。
你还在沉睡,
禁闭眼幕。
冲杯黑咖啡,
任苍白加剧,
我愿意,
愿意再次相信。
爱是阳光,
怕她燃烧过剧,
让我恐惧。
你是你,
给我生命乐趣。
我呼喊哭泣,
曾在你生命里,
但交织过的,
不是我们的身体。
爱是阳光,
每天温暖我身心。
我们牵手,
你给我走远的勇气。
爱是阳光,
怕她燃烧过去,
令我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