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从我认识他起,就觉得他一直在被生活暴击。
高中毕业之后吧,家里没钱让他上大学,于是跟着亲戚去跑车,跑张家口到北京再回山东的路段,每次都要经过一段九曲十八弯的路,那段路每往前跑一点,都能看到掉下去的车辆残骸。
就这么危险的路,他一跟着亲戚,一跑就是三年。
后来亲戚要干别的,卖了大车,他就没活干了,只能到处去快餐店,小吃店打零工。又过了半年,经过朋友牵线,考察了内蒙的羊场项目之后,咬牙卖了家里的房子,凭着跑车积蓄和贷款办了养羊场,刚买进第一批种羊,结果又遇上突发流行疾病,羊肉价格大幅下跌,养羊也赔,卖羊也赔。
那一阵,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黑瘦得不行,说起话来,还是笑,就是一眼瞧过去,很疲惫。
羊场的项目直到他把进的第一批种羊的最后一只卖出去就结束了,他包的那块地就零星种点农作物维持生计。然后,他还在寻摸着要做点什么。
我们都觉得,他就别再折腾了,打点零工等着把地转出去,等把贷款还上,再想点别的。
他说:“人是不能闲着的,必须得找点事干。”
又过了半年,他告诉我们 ,羊场租了出去,他要去韩国半工半读了。
他走的时候,是前年的十一月,我还记得他瘦到一尺九的腰和依然轻松的笑,似乎不是被劳务中介弄去打黑工,而是奔向美好的生活。
到韩国先学一个多月韩语,再混了小半年中国留学生的圈子,经人兜兜转转地介绍,他终于得到了第一份工作:在物流公司装货。每天从晚上八点干到早上八点,一天能拿到折合人民币大约500块。
我们微信群里聊起来的时候,他开玩笑说:“以前看巩汉林演小品,出国打工就是洗盘子,如果现在有洗盘子的活,我太他妈乐意去干了!”
这样坚持了半年,他告诉我们,出国前的中介费挣出来了,听他的语气,是真的高兴。
再之后他似乎过得越来越好了,又换了个工地上的货活,出来租了个地方住,算是基本在那边落住了脚。
在他的五年签证还剩两年的时候,萨德事件爆发,加上韩国大环境对中国劳工的恶劣,他不得不提前回来。
前天他来我家作客,吃饭的时候聊起来,我和我先生都说他白胖了,他带点得意地伸出手秀给我们看他手背和手腕上的肌肉。
我有点好奇,尤其是看到他手背上隆起的像小小山丘一样的肌肉,问他:“这是怎么出来的?”
他说:“容易,让你天天站脚手架底下伸手往上递大理石板,你也能练出来。”
我简直惊诧,“那么重举得起来吗?”
他笑着说:“刚开始哪儿举得起来?干干就习惯了,我现在就想干这么简单的学徒工的活,多省心,还干不了呢!”
接着又说:“我现在是有手艺的熟练工,都只能干有技术含量的活了。”
我问了他现在的收入,他说一天折合人民币八百。
他全程都在笑,似乎在韩国的生活以及工作都像他的开的玩笑一样,轻松有趣。
可我知道一定不是这样。别的朋友告诉过我,他在韩国的住处,是个只能放下张八十公分宽的单人床的过道。
生活一直在给我这个朋友暴击,可他一直在拼命找转机。
《奇葩说》第四级季有一期节目的辩题是“生活的暴击值得感激吗?
蔡康永最后有几句话我印象很深,“生命的本质可能从来就没有打算温柔善待活着的任何物种。我认为生活就是生存。而生存可能只是幸存。”
《道德经》里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管是在动物的世界,还是人类的世界,生命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淘汰生存能力弱的,留下强的。
无论如何,活着就值得感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寻找生存的转机。
因为如蔡康永说的:“我们什么时候被承诺过我们该过一生没有被暴击的生活?我们什么时候被承诺过我们要一生幸福快乐?那是我们自我催眠的向往之情。活着一定有暴击。”
这暴击不是所有人都能扛过去,就如之前跳楼的wephone创始人。看新闻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可惜,如果他选择活着,是不是就能找到转机?
今天看新闻,震灾过后的九寨沟恢复了八成美景,你看自然界都如此,何况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
《羞羞的铁拳》里,马小对艾迪生说“你被打趴下了,但是没有站起来,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的朋友在告别的时候告诉我们,他在澳洲有几个同学在做酒店工程,他准备投奔他们找机会。
我衷心得向他表示敬意却并不祝他一切顺利。
因为我知道,生活一定有暴击,但他一定会不停奔跑,争取人生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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