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儿里的故事——献给60后

        除夕的前一天,也就是2017的1月26日,堪称是一个不平凡且值得铭记的日子。那天上午我突然发现被大梅拉进了一个新建的群,当看到群聊的名称《五十八号大院百货斜对面》这几个标题性的字样时,我的浑身像过了电流一样瞬间激灵了一下。“五十八号大院”几个字是何等的有温度啊!让人闻之、观之都会激动的颤栗一下再熟悉不过的一串字符。那里曾经快乐、温馨、温暖的童年故事,足以让人难以忘怀。“五十八号大院”是我们生活了20多年的故居,那里的每一户人家的位置,每家的祖籍、地方口音,一个物件,每家屋里家什的摆设,一饭一蔬的饮食习惯,房屋上的一砖一瓦,窗前的每一棵树,每一个猪圈,每家的煤棚子,还有后院与我们每天生活息息相关的“铁三角”——灰窖子、茅楼、泔水窖子(沿用老叫法更亲切)……这些都融化在了很多老邻居的血液里,几乎了熟于心了。即使现在闭着眼睛重返大院原址,即使如今大院地址处的一切早已旧貌物非换新颜,但都不会让我们找错了这些老“物件”的归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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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说到对每家邻居内置了熟于心这事,我跟大家分享一段难忘的往事。姜奶奶家有个“宝贝”家具,就是最里间屋对着门的那个栗子色大立柜。我不懂它是用什么木料做的,但在我的心里我就觉得它很宝贝,当年的那种感觉,可能就像现在一年年炒得越发火热黄花梨那般的珍贵吧!我之所以说这个大立柜宝贝,一是觉得它古色古香的那个色气看着非常庄重贵气;二是立柜上面正中门楣处的那排雕花让人格外瞩目,当年我不认识、也丝毫没有想弄清楚这花名的意识,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排花儿的大概形象,觉得好像是牡丹。手艺人的水平甚是不低,手法细腻,雕刻得很是活灵活现的逼真精致,这排雕花不是直接雕刻在柜子上,而是先在一块木头上雕琢完毕,然后粘贴在大立柜上的。听姜爷爷说这樽雕花手艺是出自一个杜姓山东老乡之手,满洲里很多家庭这个样式大立柜上的雕花都是他雕刻的。这位老爷子我见他来过几次姜爷爷家,人长得白白胖胖,脸上永远是一副慈眉善目的笑佛状,有只耳朵旁鼓着一个大包,这个特点让人记得很牢。这个大立柜的“贵”,在我心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好像有宝葫芦的功能,那里似乎永远是一个取之不尽的百宝箱。姜奶奶是院儿里有名的贤妻良母,姜爷爷是家里掌柜的,因为他身上拴了一大串“哗哗”作响的钥匙,其中有一把就是开大立柜的。他时常就像变戏法似的,钥匙串一抻一抖,把柜门一开,手一伸,这一套娴熟动作利落完成后,就能从里边抓出一把“好吃”的,每次都不一样,有花生米,或枣,或糖块,或那种动物状的小饼干……他乐呵呵地把这些少许的好东西,分给家里身边仰头期盼的晚辈们,叮嘱一句:慢点吃。之所以能见证这一段,是因为常常我们这些邻家去玩儿的孩子,若是赶上了这个分享食品的幸福时刻,也会不偏不倚不例外地获得一份这样的进口福利待遇,真是美透了,乐屁了!在我的印象里,从未看到姜爷爷自己吃过一次这些好东西。姜爷爷平时是个挺严肃的人,但他给孩子们分发零食的那一瞬间,你却丝毫不会把严肃与他联系起来,他的脸上有的尽是慈爱的笑容,也许我们的幸福时刻就是吃,他的幸福时刻就是给孩子们分发这些食品的瞬间吧!我想他每次看到孩子们贪婪香香地吃着由他手分发的几粒花生米,或一块糖,或两颗枣……那该是姜爷爷最快乐的时刻。写到这里,我又似乎听到那串诱人的、“哗哗”作响的钥匙声了……

        微信的鸡汤文常说:喜欢回忆说明人已老了。这话不能一概而论,即使不喜欢回忆的人该老也得老,甚至内外老得一塌糊涂。真正的老去,确切地说不该是单指容颜,应该是思维和心态。喜欢回忆,是因为那个时代、环境和人际关系大多太美好、纯净、简单、融洽、有情有义,所以令人会留恋终生,难以忘怀。

        那天代姨来家里看我父母,说起了老邻居的这份情义,她老人家有些怅惘地说:“那时候邻里积淀起来的感情真深呐,现在没有这样的了,但好像别的大院儿没有咱们院儿这样亲吧?”可以肯定地说,那个特殊的朴素年代,相同的大环境下造就、熏陶的中国大杂院里的邻居们,皆是这般亲近热络!现在的邻里之间再也不可能普遍建立这样的情感状态了。这是时代的产物,这个“产物”属于情感人文方面价值连城的文物,她的博物馆就是那个时代过来人们的一颗单纯、善良、无杂质的心。那个温暖的时代永别了!

        微信普及的时代,建群不能说是有创意,但能想到把曾经大杂院儿老邻居的后辈们拉到一起建个群,就不得不说是一个了不起的美好创意了!这是情商和智商高度综合的体现,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想到?即使想到了没有付诸行动与没有想这件事应同画等号。所以说就凭这一点大梅真挺了不起!她在群里对于“老”的一番慨言,我听到后,想对她说,大梅,不要纠结于手上的几块老年斑,那自然点缀肤质之上的斑斑点点就当是时尚的免费纹身吧;眼睛的昏花,不是还有镜子嘛,鼻梁上架副美镜,人反而会显得更加雅致、妩媚、知性;说话言不由衷的老搬家,这是无心插柳式的幽默体现,言毕,总会留下一串郎朗的开心笑声,多哏!瞧瞧,换个思路想问题,这些看似无奈的缺点俨然都成了优点。

        几天的时间,群里老邻居们犹如多米诺骨牌效应般地环环相扣着纷纷进入了这个全新的网络“大院”——《远亲不如近邻》(后改成的新群聊名)。除了信奶奶和“大干部”单家缺席人员报到,几乎全都到场了。

        信家久叔、三叔他们都是五零后,也许长辈与我们还是有些“代沟”的。但久叔作为当年的孩子王,曾经做过院里男小尕们的武术教练,在邮电营业厅门前,一趟叫不上名字的无名拳能呼哈一路打出十几米,反正孩儿们都不懂,作为围观的吃瓜小群众就是佩服得很。我记得当时高虎一招一式学得特认真,我一直都在猜测他多年傍身的娴熟拳法是否与久叔当年的真传教授有关呢?久叔擅长纸上谈兵,讲起故事来也是嘴角都会积泛起数量不菲的白沫子,这一点是受信奶奶的遗传,但在久叔那儿大家叫他大白唬,而信奶奶那口保定口音娓娓道来的故事讲述层次就高多了,她的思维敏捷,逻辑性强,语言流畅,遗憾,这样有文学潜质的女人没有生在好时代,都是命运不公的作祟,世上少了一位爱丽丝•门罗,多了一个掌鞋的老妇!久叔的手尽管多年一直抖个不停,但还挺巧,他当年制造的吊车机械小模型真厉害,手指往钩上一搭就起来。说他是孩子王,不仅仅是指他比这些小尕大很多,主要是他会玩儿、会发动群众。在杨大娘家没搬来之前那栋石头房子的前身是剃头棚,有一段时间闲置着。那年深秋正值文革十年动乱年间,大字报铺天盖地,金黄的杨树叶子也覆盖了街道的周边,久叔真有创意,指挥着院儿里的孩儿们,用土篮子往剃头棚的后亭廊里挎树叶,连撕带捡五颜六色的大字报,我们是搬运工,他是总设计师,用大字报搭建小屋子,搭了几间颜色不同朦朦胧胧的“纸牌屋”,有屋顶,有门帘,那时候不会形容,现在细细品来呆在里面人影绰绰的有种梦幻般的感觉,金黄的树叶被铺在地上厚厚的松踏踏的俨然是一个大床铺,当纸屋竣工的时候,一群孩子们欢快的在树叶里打着滚儿笑闹着,每个人被指定轮流到隔间里演节目,观众在这边就是看影,扭捏作态的人影映在似透非透的纸帘上,这算是皮影戏的的雏形吧?想想我们大院的娃们够超前的,几年前央视春晚的“俏佳人”驴皮影舞蹈节目刚刚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这一露比我们当年自创的皮影戏整整迟了40年!

        在全国“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下,各个大院也纷纷响应,洞倒是挖了不少,只是没有多余的一碗粮食可囤积,该吃不饱还是吃不饱!要说这挖地窖呀,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其他家的叫地窖,久叔家的应该叫地道,大洞里面套着很多小洞,还设了一些机关,弄得我们也迷迷糊糊的。尽管他们哥俩是掏洞能手,但偌大的“工程”于他们的力量而言毕竟还是有限,继续发挥他组织才能的特长,把小尕们组织起了一条挖洞流水线。地下面有刨土、运土的,地面上有轮流往上拽土的,大家干得可起劲儿了,汗流脊背的,没有任何奖励,渴了,轮流仰头喝军绿色铝制背壶里的水,就是觉得做“地下工作者”真好玩儿。套用白岩松的话说:累并快乐着!这么宏大的“战略工程”到了八十年代还是被填埋了,记得当时信家用了几车石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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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飞逝,余生路上鲜见,但曾经的儿时快乐往事永铭刻于心。在此祝福信奶奶的后代久叔、三叔们生活快乐,身体健康!

        自打建群那天起,尽管群里只是那么老几位聊得热火朝天,我敢说,其实没有发声或少有发声的都在用心关注着这里,只是有些人不爱表达,或是太过忙碌无暇顾及,或许是因为大了、老了、久未谋面了、生疏了.....羞涩的你还需要一个慢慢的预热过程,这一切都属正常,只要那个你,在这个大家庭一隅静静地用心倾听,每一个人都会感知得到。即使常年未曾联系,但从未忘记,那个大院儿发小们一起欢乐玩耍、看书、学习、劳动、上下学同去同归,仿若一个大家庭,虽然长大成人和搬迁后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和工作,有些玩伴几十年也难得见上一面,但只要是提起儿时的趣事就会拉开记忆的闸门,打开了话匣子,一旦有了这样倾吐美好记忆时光的环境,谁又能不十分在意地历数当年那些快乐的往事呢?大梅在群里点将到我,希望我在此写点什么,因为她晓得几年前我曾在qq空间里写过几篇儿时大院生活回忆的日志,大梅、二梅我们都是好友,我写的东西,两姐妹几乎是每篇必赞,大拇指之下,又是你来我往洋洋洒洒诙谐幽默的评论,如今想想快乐的感觉都是满满的!其实自打建群那刻起,我一直都在默默的回忆中打着腹稿,这个时候怎会不去写写呢?几十年了呀,久违的近邻们相逢在微信群里实属不易,意义注定非凡。只是这个书写的过程可能要慢一些、久一些,一是久未动笔,二是回忆的东西太多且零碎,三是也得尽量斟酌着使叙述的语言基本保持妥当不跑偏,最最主要的是现在脑子越发不好使了,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安慰自己:不急,慢慢来,无关精彩与否,最终写出来就好!其实这样的缓慢状态正契合了木心诗《从前慢》里那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如今慢都成了奢侈,所以我还急什么呢?

        我们大院儿是出工匠的大院儿,也是出巧手女人的大院。刘家是铁匠,信家是鞋匠,常家是瓦匠,姜家是木匠……完全可以合资办个工厂了!信家老大,还有高大爷和张姨都是做饭很好吃的大厨,常听慧青说,我爸炒的菜特别好吃,一大盘子土豆丝一顿饭都会被家人吃掉,别人做的就会剩下很多,这就是大厨与只能做熟饭的人的显著区别。我家还曾请张姨给炸过麻花,跟饭店卖的一模一样,一直觉得张姨其实是一个很聪明,也很有才的人。刘大娘家章丘人,她摊的煎饼实在是地道,口感好,劲道有嚼头,吃了这张想下张,我妈当年还跟刘大娘学艺来着,在大娘一招一式的耐心教授下,当时摊得无论是味道、外形也是很像模像样的。现在市场上卖的煎饼根本与刘大娘当年摊的没法比,一样都不占,但也都敢去市场摆摊叫卖,美曰:最正宗的山东大煎饼呀!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吃过了刘大娘真正正宗的,就不屑于这种自诩的非正宗的了,随他们高声叫卖吧,不去买就是了。姜奶奶和刘奶奶都是做花馍的高手,这两个掖县老太太当年做的花馍那是山东花馍的真传,花馍的动物、人物、植物做的相当逼真、惟妙惟肖,五颜六色的颜色喜兴怡人,看着都舍不得下嘴。信奶奶会剪纸,一把剪刀,几张彩纸,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下就会出现若干个宝葫芦和吉祥挂笺。遗憾呀,当年的社会是一个各方面极不发达的时代,常常想,若是那时候有摄影设备和网络该有多好,这一切精彩的东西都能留住,把我们大院这些民间女艺人们的手工艺品若发到微信朋友圈里晒一晒,点赞的人数都会把手机挤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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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匠人的大院儿自然会出落一批心灵手巧的后代。直到今天我都一直觉得我们大院儿里的那些男孩子聪明、有创意,长了一双巧手。这方面显得尤为突出的,即使我不说伙伴们也该会第一个想到就是长发。长发是我的隔壁发小,也是我的初中同学,他是一个仁义懂事、学习好、聪明、心灵手巧、善于钻研的好孩子。往往上天不是对每一个优秀的人都如此善待,但他把自己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留给了人间,我相信这样近乎完美的好人在天堂里的命运会从此彻底扭转,凡间曾遭受的苦难经历再也与之无点滴之染!他的最好的搭档应该是大梅的小舅,他俩每天几乎都是形影不离,属于现在的热词男“闺蜜”那种。大梅小舅是个家传的小木匠,手艺不赖。那一年冬天,他主打,长发协助,他俩联手制作的爬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爬犁上的每一块木板都是精心细致刨过的,爬犁上有方向盘,有脚蹬着的合适位置,爬犁的底部装着几条锃亮的扒聚子滑条,坐爬犁的人可以仰倚着靠背,更合理的是推爬犁的人不用弯腰,就可以把着扶手撒丫子推着爬犁飞跑,爬犁从身边驶过都能闻到一股好闻的木屑味道,这俨然就是当年的宝马啊!小伙伴们轮流坐上去被推上一个来回,都哈哈大笑心里美个滋的!到了八十年代,电视机、录音机和洗衣机逐渐进入千家万户,长发对于这些家用电器设备的性能原理都比较谙熟,这项技能完全是由于他的爱好、善于钻研而无师自通的。院里谁家的电器出了故障都会找他来帮忙修理,一通鼓捣后自然会手到病除。

        有段时间院里的孩子们都迷幻灯,这都是因去三小看了几次幻灯片才把大家的瘾勾起来的,还记得当时那部幻灯片的名字叫《一块银元儿故事》,内容挺苦的,边看便跟着唏嘘着激动。那个时代尽管太多的东西匮乏,但孩子们对待许多喜欢的事物,惟不缺精神和想自己动手的欲望,于是开始画幻灯片了,当然我们制作的片子非常简单,材料就是一片片的废玻璃,我画的时候用的是黑墨汁,是照着小人书画的一些画面。为国用的是胶水,他在几张玻璃上用小棍淋画出几个动物,我印象里有只小鹿的神态他画得特别逼真,欢蹦的活泼劲儿画出来了。总体来说就是画面没有什么故事情节,随着自己的想法来。有那么一天大家凑在一起开始“放映”幻灯片了,那架“放映机”是父亲从单位捡回来的一个废弃的烧开水的水壶上面的排气物件,样子有些像现在婚庆礼仪公司门前的礼炮,再配置一把家用电器手电筒,放映设备这就妥了。放映地点也是巡回的,一个是高大爷家的走廊,一个是姜奶奶家的走廊,还有一个是我家闲置着但很干净的鸡房,之所以选择这几个放映点,它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是“黑咕隆咚”的自然内置环境,适于放映条件。放映的时候两个“放映员”配合得十分默契,一个托着“放映机”、拿着手电筒,一个负责拿着片子往“机器”的圆筒口处插片子,就这样极其简陋的自制幻灯放映土的掉渣的过程,小观众们都看得那么聚精会神、有滋有味,这就是文化生活太单一的结果,但每一个小伙伴对这种生活境况是那么的满足和愉悦。

        暑假或是平时的礼拜天,我们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大家结伴去小北湖大牛坊子附近的山上或是东山公社捋猪菜,到了秋收季节又去山上家里的自留地起土豆,我们一年到头也是蛮忙活的,虽然生活在城镇,却感觉像个不伦不类的农人。每次去山上,有时候骑自行车,有时候徒步,骑自行车的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因为人多路上嬉闹说笑着,再加之年少从不会觉得累。面袋子、镰刀、土篮子这都是我们劳动的必备工具。到大自然中去开阔视野,呼吸新鲜的空气,这件事当年对我们来说并不奢侈,犹如家常便饭。从教育的方式上来看待这件事,即使那时候人们没有教育这个观念,但在自然潜移默化的熏陶之下,我们已然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受这种放养的教育了。作为城市里的儿童,我们因为有了这段经历,所以才不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这日常快乐的劳动中,我们对山上的野菜有了普遍的辨识度,漫山遍野的各种野菜我们不会叫错了名字,灰菜、大叶灰菜、猪毛菜、扫帚菜、苋菜、婆婆丁、地皮菜……伙伴们,你们还记得这些养活了自家的家畜,也使得在计划经济物质短缺的年代作为补充的口粮养育了我们人类的野菜吗?凡吃过的人们都不会忘记。现在出现在餐桌上的这些野菜的含义与我们那时无奈的食之不可同日而语,想一想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情景都是那么美好。当野菜把面袋子塞满的时候,也是我们满载而归的时候,有车子就把袋子绑在车后架上,没有车子就把袋子往肩上一扛,一手掐腰,有些像舞蹈里的某个动作,就这样步行着往家走,中途不停地倒换肩膀。想想看,满满一袋子野菜,还得拿着工具,从现一中的位置扛到现网通公司的位置,分量并不轻的负载,这段路程实乃足够遥远,如此说来那时的孩子们几乎都有着惊人的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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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实际上没有摊上好时候,精力也没有用到有意义的地方,不是不想用,而是不懂也不会用,那时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何谓教育就是盲区,绝大多数家庭没有这样懂的人,也没有条件进行引导,每家孩子比较多,都是自然成长。那个年代文化生活形式太单一匮乏,家里的广播喇叭都能成气候。我们是听着有线广播长大的一代,在那个“政治是统帅,是灵魂”的年代,每天家家喇叭和收音机里,从中央到地方播放的几乎都是与政治有关的讯息报道,让我们记得最牢的就是中央某某领导故去时治丧委员会名单的排名顺序,印象里好像感觉时间不长就辞世一位,我们可以一背一溜。那是一个被声音偷走的岁月,收音机自然是每天晚上及春节那段时光家里绝对的主角,大家常围它而坐,凝神静心地倾听从那神奇电匣子里传出的多种美妙声音和扣人心弦的故事。记忆犹新的是一句“莫斯科广播电台”,让你听后浑身有种瞬间过电的感觉。苏联中文播音员,有别于我们中央电台播音员字正腔圆无可挑剔的纯正声音,是一种特有的慵懒软软的洋版溜腔,喜欢听,又不敢听,那可是“敌台”呀!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听。因为儿时与收音机相伴太久,所以记忆也就最深。八十年代,电视里为燕舞牌收音机做广告那个欢蹦乱跳傻小子的形象常常在眼前晃荡:“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别说,还真是:一部收音机,收音一片情,情深似血浓,勿忘这段情!当年广播是传播文化的重要方式和途径,而《小说连播》是广播比较重要的内容,每天听小说成为很多人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一部受欢迎小说的连播时间段,那可是万人空巷啊!我们最盼望的时刻就是每天中午听长篇或中篇小说的连播。播讲《艳阳天》、《李自成》的曹灿和播讲《战地红缨》的徐恩祥,是很受欢迎的两位播讲人。一天中午播讲一段,当你听的正在瘾头时,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播讲人留下扣子:欲知后事如何,明天继续播讲。真是急死个人!有时我想,如果那时候每天喇叭里灌输到我们耳朵里的若都是唐诗、宋词几百首,还有四大名著和世界名著等这类世界文化的经典,那么在我们年少的记忆最佳时期,我们终身铭记的该是这些文化中最璀璨的东西,然而遗憾的是记忆里残留剩下最深记忆中的东西,竟是那些治丧委员会名单某段的排序了。

        我们大院儿有段时间还是闻名的大院,它的闻名竟是源于“鹅”。市里周边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地都知道了我们这里几乎家家都养了鹅,于是隔三差五就有换种蛋的市民来进行易货“贸易”,比满洲里市民九十年代北方市场与俄罗斯人的“一巴掌biājī”那会儿热闹多了 。印象里大院儿养鹅开了先例的应是姜奶奶家,这股养鹅的风气很快蔓延到全院的邻居们都开始选蛋、孵化、圈养。那时候我们大院儿每天早晨是相当壮观喧嚣的,早起勤劳的各家邻居们把自家的鹅放出来,但见那被圈了一夜的大白鹅们,顷刻扭扭哒哒,舞蹈般地欢聚一堂,仰着高傲的头颅,扑楞着翅膀,吟咏着唐诗“曲项向天歌”,它们彼此相视“哏嘎”鸣叫着,顿时汇成了一片高低音无伴奏的交响乐,好不热闹!偶然的一次事件,让我知晓了鹅是通人性的。我家养的两只大白鹅,有一天,其中一只孤单地在家门前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并连声地“哏嘎”叫个不停,另外一只却不知了去向,母亲被它的叫声吸引出来,大白鹅看到家人出来,马上就转身往后院奔跑,母亲看见撂单的这只白鹅的举动,料想这里肯定有情况,也跟随它来到后院,原来另外那只“失踪”的白鹅竟掉在了泔水窖子里,母亲见到它时正在污浊的脏水里玩命地极力伸头扑腾自救,如果母亲在晚到一会儿,这只不慎失足的鹅就会不幸罹难,生死关头被它那通人性的同伴解救了!鹅们神一样的通灵劲和茁壮成长的状况,当然离不开我们每家孩子们的辅助养育,它们吃着我们时常捞来的充足鱼食,不仅补了高钙,长了智慧,而且立竿见影地下蛋频率就高了起来,那雪白大鹅蛋里的蛋黄也是红彤彤的。当然这些蛋我们平时是吃不上的,每下一个就与鸡蛋一起放在笸箩里攒起来,单等到端午节那天煮一大盆一块吃,那一天撑得够呛,已没了多么好吃的概念,似乎都白吃了,这种在一天全窝端的吃法,若用现在养生观点看,不仅没什么营养而言,对身体产生的负面效果那是不可估量的,但那时普遍家家都是这样的打法,因为穷,所以让你一次吃个够。好在佛祖保佑着我们都健康地成长过来了,一晃竟都往六奔了,阿弥陀佛!端午节我们吃鸡蛋、撞鸡蛋,手腕系多色的彩线,清晨早早结伴去北湖公园采蒿,用湖水洗脸浴眼,这些个过节的吉利项目我们每年都不会落下。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过端午节的仪式——包粽子。母亲、姐姐和我三人包粽子的手艺都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这位师傅就是春华、春红的妈妈——我的孙姨。在孙姨教我们包粽子之前,我的记忆里端午节我家好像不吃粽子,那年院里搬来了这位食品厂工作的孙姨一家,第二年端午节来临之前,我妈妈就把孙姨请到了家里,孙姨很耐心地手把手教我们娘仨包粽子,打那时起我们学会了这门技能,也就开始年年端午节自己包粽子吃了。直至今天,每年的这个节日在包粽子时,我们自然会触景生情地提起这段往事,孙姨言传手教的情景历历在目,借此撰文的良机在这里我要由衷地道一声:谢谢您了,孙姨,并祝您身体健康!

        那时候学习的负担没有现在孩子这么重,学校不怎么太抓学习,所以我们玩的时间很充裕。无论是平时还是节假日,写完那点作业,干完该干的那点家务剩下的时间都是玩儿。男孩子玩弹玻璃球、扇pià唧、打瓦、弹瓶盖儿等游戏,这些游戏的场地都得摸爬滚打在大院的土地上,于是久而久之很多男孩们的手背都覆盖了一种被称为“皴”的“保护层”,厚厚的,灰黑色,好似坚硬的铠甲,过一段时间就得用开水秃噜一下;女孩子玩跳皮筋、chuǎ嘎啦哈、打窜子儿、跳格。最热衷最见功夫的当属chuǎ嘎啦哈这项“技能”,大院对着三小灰楼一个封闭门前光滑水泥的台阶,还有当年邮电局营业厅门口水泥台阶上也都是我们“chuǎ”的主战场,由于手与地面的经常摩擦,于是女孩子们手上的小拇指指甲都是斜茬近乎残疾状的。男孩女孩混玩的是打对主、藏猫呼、踢破盒子、占坑、摔泥响赢泥巴补洞……还有很多游戏,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些了。冬天我们在室内最爱玩的就是打扑克,常玩的是打对主,偶尔也玩玩吹牛,吹牛全凭胆大,谨小慎微保守派的手里攒了一大堆好牌,却是常输败将。如果当年提前喊话“胆子要大一点”,我们都会成为牌局上吹牛的赢家和高手。记得那时我家的热炕头就是牌桌,炕上三个人盘腿而坐,炕下的只能坐凳子,打得热火朝天,出去一圈再重新摸对家。过年或寒假我们几乎经常玩,有时人多,我家两个屋子的两铺炕两拨玩主,由于常年热衷于这个游戏,我们大院儿几乎每个孩子打对主的水平都不低,就是因为有这段经历垫底,98年我去北京途中的火车上,我与妹妹对家,把另两位南方的男士赢得让他们两圈都没打过一把,还尽剃他们秃头。结束后他们拱手连说:北方的女人实在是厉害,佩服佩服!那时候市里不兴竞赛活动,否则我们大院儿完全可以优中选精组队夺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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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儿时的趣事、糗事真是三天三夜说不完。当年大梅挠鼻梁百下可上天的趣事,曾经我一直有个疑问,这孩子如此信奉这种“江湖的邪教”,难道她就那么喜欢并希望上天吗?且不说这样数量不菲的挠法能使鼻梁破皮微痛留痂,她到底想去天上看什么或干什么呢?之前我倒是忘记问过她这个问题,可能即使问了她也许会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上天!但近些年中国神五、神六、神七载人航天飞船等连续频频成功上天,看到杨利伟等一干航天员人生中颇伟大的航天历程,我似乎突然有所顿悟,大梅这个孩子可能早在她的童年时期,实际上就已具备了一名航天员的潜质,只是家里家外、从上到下谁都不懂,没有人透过现象看到事物的本质,把这样一位那么小就迫切想通过挠鼻梁这唯一途径上天,且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航天员的人才生生给耽误了。这件事说明,一个人看似不经意的一件糗事里,往往有可能蕴藏着人类未知的伟大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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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了大梅,再来看看我们几位年龄相仿小姐妹们当年有多淘气。记得我们每天朝夕在一起玩耍的几个女孩子,满珠、金荣、慧青、霞妹,每天晚饭后喜欢常去隔墙的邻居邮电局的营业厅玩,因为电报、长话业务昼夜不停,晚上大厅里就有一名值班的女职工留守,我们很调皮,常把桌上白天用户留下的一些废纸片粘在一起糊信封,然后在上面随便杜撰一些名址投入信箱,天天晚上邮封信这个过程似乎很好玩,我们频频过着邮信的那种心瘾,时间长了就惹得那个值班人员厌烦恼怒了。有一天她终于忍无可忍,一顿笤帚疙瘩就把我们给赶了出来,看着哈哈大笑远远逃遁的我们,气的她嘴里还大声骂着:一群二百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势单力薄的孤家寡人,不要招惹一个团结一致你不喜欢的团队,其结果定会惹一身骚。“二百五”,岂是她能凭某个夜晚一声怒吼,一次出手,就给我们这些聪明孩子定论了的吗?令她想不到的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把她不理智的创意“二百五”一掷送还给了她,结果这个“雅号”从此被叫响了,倒是成了日后很多年,只要但凡提起她,“二百五”已铁定成了她姓名身份的代名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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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提到儿时的玩伴,我想着重说说我发小霞妹的现在。几年前我们也只是在街上或小区里偶尔见到,彼此招呼一声,她骑着车子快速地倏忽而过,连下自行车停顿撇会儿的功夫似乎都没有,感觉她总是那么忙碌。霞妹在我眼里是个能吃苦、勤劳、能干的女人,当我夸她时,她会说:不干咋整呀,我就是个受累的命。她身上的这一点特质从小到大一点都没有变。大前年我曾跟她在我家里有过唠家常的一次长聊,在我周边熟悉年龄相仿的女性中,除了她,为了家庭这般吃苦耐劳付出艰辛的女人似乎没有。特别是当她跟我说,最难的时候,每天的凌晨天还黢黑着她就要起床去单位上班,这种常态下每天的睡眠不足和一个女人孤行夜路的恐惧我们没有经历过,但可以想象,少有女人能做得到,坚强的她却走过来了。下岗后她从未闲着,无冬历夏很多苦累的活都干过,不给自己找任何放纵惰性的借口,不怨、不等、不靠,她凭体力付辛苦理直气壮地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她是一位好妻子,也是一位好母亲,我敬佩这样自食其力赚取自己可支配财富的女人,钱花着坦荡,人活得硬气!今年春节她来家里看我母亲,也许是年前忙碌的关系她的嗓子哑得说话都有些费劲。我劝她说:霞呀,咱开始领退休金了,孩子也挣钱了,日子不说大富大贵,小康是达标了,不要再这么拼命扑腾了,该歇歇了,天命的女人惟有健康最重要。她乐呵呵地点头应允着。八十年代受家父做肠子手艺的耳濡目染,再加之后来她在这个行业就职,再后来下岗后她自己也干起了这行,很多年的磨砺,使得她在香肠加工这个领域越发轻车熟路,手艺也日臻渐熟起来。如今的霞妹有这等熟练的手艺加身,即使退了休也依然愿意继续再做,她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这就是她的致富之道,哪怕苦点累点,当看到每天都有可爱的钞票收入囊中,所有的苦累都化作了满意的心花怒放,人民币有魅力,更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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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瘦瘦矮矮的她就特别要强、能干,其实那个年代她家的生活条件要比我们好得多,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按理说应该挺娇的,但很多时候这种娇气在她身上看不出来。关于她,小时候在我记忆中最深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在学校有段时期她特别马大哈老爱丢橡皮,因为这,没少遭她妈妈的训斥和松肉皮子。这个霞妹也许是因为小的缘故,不太善于管理自己的东西,显得有些粗心大意,几乎是随丢随买,她的妈妈气得实在没法,就把橡皮穿根线拴在铅笔盒的轴丝上:“看你还给我丢!”其实谁都明白,一根棉线,手扯必断。若真遇那喜欢拿人东西的成瘾之人,这简单的一拴岂能管用?因后续没有跟进问询,所以在以后的时光里,这一拴是否真的把橡皮给拴住了,就不得而知了。另一件事就是挑水,我们大院儿当年离供水的井楼子不近乎,估摸着有三百多米的路程,其实她家里哪里用得着她去挑水,她就是爱干活,不仅在家不闲着,到邻居家也喜欢帮忙干活。看我们挑水她也跟着挑,个头太小扁担担在肩上扁担钩都没法抻直,水桶岂能离地?她竟用脑袋顶着宽宽的扁担,一路歇上好几气儿,硬是把一担水用头顶回了家。人若具备了这股韧劲儿,真是没有做不成的事。直到现在有时我都琢磨:霞妹的脑袋莫非有金刚石的成分?

        当时代进步了,什么都有了,但我却觉得现在的孩子较之我们那会并不太会玩儿,吃的口味和东西也和我们大不一样。一年四季我们的生活始终都是丰富多彩、有滋有味的,过年是我们最盼望和高兴的事情。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人们最喜欢享用的一种美味小吃,好吃和盼着吃,味蕾催化着神经元都会使人无比兴奋起来。现在时常会格外想念那种住平房时厨房里的一盘炉子,每天做饭架一炉子旺旺的红彤彤煤火炭,用炉钩子一捅,细碎的炭火透过炉篦子掉到下面盛炉灰的炉膛里,从秋收土豆开始,直至整个一个冬天,我们时常都会把精心挑选的土豆,埋在夹杂着细碎火炭炉灰的炉膛里,到了一定时间估计土豆差不多熟了,就把它们一个个扒拉出来,这时候土豆的次层都包裹着一层色黄香脆十分诱人的嘎巴,把最外层带灰的土豆皮咔哧掉,然后用手把土豆一掰,呵呵,顿时一股热呼呼烤土豆的缕缕香气瞬间窜入鼻孔,还没下嘴,口水已蓄满了整个口腔,迫不及待地咬下去,嘴被烫的丝丝哈哈,已全然不顾,那一刻,酥黄嘎巴的香脆和雪白起沙的土豆在我们的感知里是天下最美的美食,可口美食的诱惑可以让我们忘记了一切不适,一个土豆在嘴里就这么来回倒着个咀嚼着,几口就可干掉一个,眼睛又盯着下一个了。除了烧土豆,晚上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常围炉而坐,一边唠着闲嗑,一边把土豆切成片,在白白的炉盖上一圈圈摆好,待把土豆两面都烤成黄色时,大家就用小刀把土豆片一片片掀起往嘴里送。烧土豆,烤土豆片,都是让我们小时候最解馋、最一饱口福的方式和时刻,这就是我们儿时最简单、最环保、最淳朴,也是最好吃的原始烧烤,较之今日餐桌上盛行的烧烤丰富的多样化,意境、意义和关乎健康方面的多重性,都不可与我们那时的吃法同日而语。住了单元楼以后再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去享有世上这种最美好的美味了,此等常享的这般口福,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戛然而止。当然让我们最高兴的高潮就是过年,一年365天,唯有到了过年,直至整个正月里,才可以在连续的日子里吃到平常吃不到的很多“好东西”。丑陋、廉价最不起眼的年货,往往却是我们的最爱。对于现代人而言会觉得不可思议:什么破玩意,还年货呢!但于我们而言,它们绝对是我们很多家庭置办年货时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年前,大多家里都会买一兜兜的冻梨冻柿子,外表黑黑的冻梨内里雪白,三十晚上稍微缓缓就用牙直接啃着吃或用小刀一块块割着吃,甜甜酸酸的梨味特纯,啃一口,冰冰凉凉沁人心脾的爽口爽得爽歪歪,吃了这个想下个,吃的浑身有时都打了冷颤,还不肯罢休,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诞生了很多没什么东西可吃的吃货,一块光腚糖,一把瓜子,一块泡泡糖,一片小饼干,一根冰棍……就可以让我们这群可爱的无穷小吃货们知足地美上大半天,匮乏可以使人知足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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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正月十五刚过,看着街道上到处挂着的大红灯笼,自然会联想到我们小时候过十五的情景。无论什么事物我们都喜欢自己动手亲自尝试,灯笼我们没有买过,都是自己动手做。离过节还有些天,我们就开始准备了。记得由我姐姐主打设计,我们共同动手完成的一个灯笼,菱形的灯身,这个灯笼的造型比较新颖算是上了点“档次”,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细节上已然没了太深的印象,但只记住了当时为国送的一句好评:这个灯笼做的挺带劲!年复一年更多时候我们会用小桶盛水放颜色做冰灯,待到桶内的冰心还没有冻实的时候,就把桶状的冰坨从桶里磕出来,把中间的冰茬儿挖掉,点上一根小红蜡烛,灯笼的两侧烫两个眼,用绳穿过去,再找个小棍儿一挑,非常漂亮的一个小冰灯就做成了。还有一种做法,用那种玻璃罐头瓶,瓶外面用红色彩纸糊上(讲究点的就贴带图案的剪纸),瓶底围一圈纸穗儿,瓶里用蜡烛油固定一根小红蜡烛,用绳一拴,用棍一挑,看着也是很不错的漂亮灯笼。到了元宵节的晚上,我们一群孩子手挑着一盏盏自己制作的小灯笼,莹莹的烛光倏忽攒动着,小伙伴们围着院子一圈圈跑转,一边哼着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某段家丁群舞的曲调,嘴里一边不停喊着京剧《平原作战》中更夫的台词“没有事呦,平安无事喽!”

        整个冬天里,市里文化宫常有文艺演出,除了当地文工团排演的话剧、评剧、京剧等,还有各个单位、军队参演的歌舞及曲艺类节目。那时候市里出了不少男女明星,特别是商业战线。比如,百货的小毛和三商店的大胡,一对男女生二重唱的好搭档,代表曲目有《普及大寨县》、《祖国一片新面貌》、《远方书信乘风来》等,大胡的男生独唱《三峡情》,粮食局田学会和邮电颜承立男生二重唱《真像一对亲兄弟》……这些文艺界人士在当时当地也可谓家喻户晓。这样的演艺界知名人物我们院儿当时也出了一位独唱童星——慧青。她的音色音质非常高亢,嗓音如此宏亮,好听的童声仿若天籁之音,每次看她的演出我们院儿的孩子都会因为有她的出场而亢奋自豪,并向外人显摆:她是我们院儿的。慧青喜欢唱歌的天赋我想应该是受她妈妈的遗传,柴姨就喜欢唱,但我听到的都是她没有放开喉咙的低吟浅唱,我对柴姨的演唱风格评价是:声调拿得准,唱歌的韵味很不错,颤音贯穿一首歌的始终。慧青当年虽然年龄不大,但毕竟是屡屡在舞台上亮相之人,有着丰富的舞台演出经验,她是极尽放歌适合演出的那种女孩子,特点是嗓音洪亮,字正腔圆大气,歌声的穿透力很强,只有一只麦克的音响效果,竟不亚于今天我们在万达影院观影时灌入耳膜高科技设备的震撼音响。在她成人后,我不知道我们院儿当年的小歌后她是否还保持着这个喜欢唱歌的嗜好,也不知道她的嗓音有了怎样的变化,但我每次看殷秀梅的演唱,都会有一种执拗与之必联系的本能,就觉得我们院儿成年的慧青该是这样演唱的音韵、音质和音调,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我是希望和喜欢她变成殷秀梅那样的嗓音和演唱的风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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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想去友谊宫看文艺节目必须得有门票,我们很幸运院儿里的王叔就是文化部门的,大多时候市里有演出王叔都会带回来一些门票,分发给院里的各家各户。那时候的门票不是凭票凭号入座,进检票口时把票交给把门的工作人员,人进去随便找个空座位坐下就妥。常常,王叔给我们那些五颜六色的门票会剩下很多,但我们从不会作为废纸弃之,保留起来当没有门票的时候,也许可以以假乱真唬进去。这一招后来现场一试果然灵灵灵!每场演出同样花花绿绿的入场票彩券除了日期不同,其它的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进友谊宫入场门的时候,我们随着入场的人群,长长的一拉溜小伙伴排着队径直往场子里走,假门票全部都捏在最后一个人手里,只要前面的说一声票在后面,把门的就会顺利放行,只截住最后手举门票的那个人过下张数,从不看日期(人多根本顾不过来细看),我们就这样几次闯关成功顺利晋级入场。俗话说做贼心虚,其实每次最后拿票的这位勇士也是胆战心惊地捏着一把汗呢!如果赶上那位当地家喻户晓高度近视的著名门将老隋,让人就一点都不会担忧了,他那仿若《地道战》里日本鬼子指挥官似圈圈相套的厚瓶底眼镜,基本也就是一个摆设,老隋的眼前世界基本属于朦胧版,他朦胧,我们就平安无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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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因为门票蒙混过关事件,就简单给我们贴标签定性为坏孩子,我们只不过都是一群酷爱文艺的文少,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有过的讲话:我们的文艺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不应该设置门坎。可演艺部门不听上级的话,我们可是照着指示办事的,只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变通了一下而已,所以说此行为可谅。要说这院儿里的孩子们有多仁义,我只举一个例子大家就会窥一斑而知全豹,可以说我们院儿的孩子个个都是活雷锋。掌鞋的信奶奶和她老伴夏天几乎每天都要出摊,当她拉着一个小破车准备出摊的时候,只要让大院的孩子们赶上了,都会肩扛、怀抱、手拎地帮忙,从五十八号大院出来的常常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有推车的,有拿钉拐子、马扎的,还有把掌鞋所用的并不轻的一卷卷黑色橡胶套在两个胳膊上,或放在脑袋上一路顶到目的地,等到收摊时这样的动作就再来一个重复的过程。看看,多善良助人为乐的一群孩子啊!

        那时候我们的文化生活除了看节目、听广播,主要是看电影和逛新华书店买小人书。

        70年代电影院里放映的电影都是阶级斗争题材、战斗片、现代京剧样板戏三类,就这样不适于我们这个年龄段观看的“三突出”片子,我们竟能聚精会神地看下去,并且百看不厌。由于是电影院的常客,所以对于几个把门的门将再熟悉不过了,除了眼睛不好使的老隋,还有木工老张头,戴黑框眼镜的王胖子,脸部明显昭示着重重烟容烙印的黄瘦矮小的孙二嫂,卖粮食的大吴,开公交的老桑……当然这都是我们通过别人对他们的称呼知道了他们的名姓和“履历”,他们并不认识我们,否则也不会有假票事件了。那时电影院的职工可牛了,家属看电影和文艺节目都是随便进,不用买票,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同龄的孩子们都特别羡慕那些有在电影院工作父母的孩子。因为看电影是收票进场,没有坐席号,所以每次大院里小伙伴结伴去看电影,先去的都肩负着一项使命,为不能早去的伙伴们占座。占座的工具就是围脖、连着的带绳手套,这两样东西一展长长的一大溜,占十个八个座位没问题,占座者无愿无悔地尽职守则,身体稳固伫立在一溜座位的中央,并左右来回踱步“巡逻”,眼睛却不时瞭望着进场的两侧大门,那个盼啊,也怕座位被别的观众强行掠走,当伙伴们终于现身,会让占座的孩子高兴地摇动着手臂大声招呼,那一刻才会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我们占座的使命也算顺利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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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大院里看书的风气挺盛,我的印象里这一点当属长辈杨大娘,还有我的姐姐和东波,这都是亲眼所见,她们常常是书不离手,他们几位堪称大院里的读书达人!杨大娘从搬到我们院儿的那天起,每次去她家玩,看到都是这样一个半大老太的固定形象:头上裹着一块头巾,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大书,嘴里叼着一根烟,许是淡淡的几缕烟雾缭绕熏呛的缘故,她始终半眯乜斜着眼睛但却从没离开过书一刻,读得是那么聚精会神地着迷。后来熟了就知道了,杨大娘头上裹头巾,是因为她有头疼病;那个年代那样的年龄还是个女人常捧着一本大书看,的确很稀有,内幕后来广泛传开了,原来杨大娘是国高毕业的,是属于身披“学历袈裟”有文化的女人,这个身份在当时来讲绝对是件让人很高看的事情呐!

        我姐姐的爱读书,读的也尽是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大书,一旦读起来可谓废寝忘食,常常不理家务误了民生的大事,因为这,有一次母亲气急了眼,把她打了一顿,与她抢夺着书籍,姐姐哭着大声向母亲求饶,说以后一定干活,书是借来的,别撕坏了该没法还人家了,在这样的对峙中母亲也气哭了,最后还是把书夺过来,直奔厨房填在炉膛里给“烧了”!姐姐在里屋趴在炕上哭的格外痛心,难受地抽噎着一顿一顿的没完没了。我看母亲出门去了,赶忙去炉膛前把书给掏了出来,炉膛里空空荡荡、干干净净,连一撮冷灰都没有,我把书拿给姐姐放在她的手边对她说:别哭了,炉子里根本没一个火星,书好好的,咱妈就是气急了吓唬你呐。我的母亲没有上过学,但她一直敬重有文化的人,比如她常请张姨代写家书,尽管开篇历来皆是一句雷同的“见信如晤”,内容也仅是几句简单的家事问询,但这与老家亲人互通的唯一纽带和方式,就是在这几句简短的问候中真的让彼此“勿念”了!母亲认为会识字、写字就有很深的文化,所以她特别羡慕佩服张姨的这个会写信的文化才能。平时她在家中只要捡到一块有字的纸张必先问问我们:快看看,有用没?这样的惜字惜书之人怎么能做焚书的蠢事呢?所以当时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她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糊涂行为,果不其然,正所谓知母莫如女呀!当姐姐听到书没有烧掉,她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也不哭了,“完璧归赵”虚惊一场后,哪里还会痛心难受。她把她的宝书收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暂时铭记刚刚的“焚书坑吾”教训,然后就去干家务活了。

        全大院的孩子们有一个很共性的爱好,最热衷、最喜欢看、最喜欢买的就是小人书,学名连环画,新华书店的门坎子几乎都让我们踏平了。同样像熟悉电影院门将那般,我们也同样熟悉着新华书店里的每一位售书店员。那时每每买来一本小人书,我们痴迷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放学回家看,吃东西的时候看,躺在被窝里还在看……那一本本小人书里留下了我们大把的时光、唾液和饭渍,买不到或买不起时就借着看,大家都是这样的,这不啻为一个想涉猎更多连环画的一个绝佳的办法。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我姐姐买了一本《鸡毛信》,她先看完后就被金荣的妈妈汪姨借去了,在汪姨家好几个孩子前后左右围着她,汪姨翻着篇一字一句很流利地大声读给大家听,孩子们个个抻脖瞪眼全神贯注地完全聚焦在小人书上,听得是如此入迷,汪姨那沙哑的嗓音在读书的时候是那么的动听。故事结尾那句“海娃醒来时,发现炕沿上堆了一些方盒盒和圆罐罐”,尤其记忆深刻,当然这是汪姨那特有的画外播讲音色,四十年重新忆起依然在我的耳畔萦绕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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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书除了看,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照着连环画临摹,为此我曾用图画纸裁订了一个厚厚的本子。这还不够,为了使自己的作品更贴近原创逼真的边缘,不惜“重金”买来了放缩尺,那东西真是太奇妙了,画什么像什么,得放缩尺犹如得了宝葫芦,让我们的爱好如鱼得水般地畅游于绘画的海洋中,一天天,图画本上绘画的页数逐渐多了起来。当然这都是我们这些连迷中“高手”的喜好作为,能力“差”些的就偷偷垫着复写纸去小人书上描,往往好好的一本连环画,画面被相当可惜地毁得面目全非了,糟蹋了一本典藏,但并没有锻造出一个哪怕是初级水平的“画家”。直到今天令我百般惋惜的是,我的那个画本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曾找寻了多日,但失而复得的那等美事在我这儿始终没有幸运的发生。现在保存在手的珍贵小人书已所剩无几,这些连环画由于当年不断遭遇饭渍的污染和无情岁月不经意的百般拂拭,整个连环画从里到外已陈旧泛黄,纸质深处的很多页面也浸洇了深褐色的顽固斑点,仿若长着寿斑耄耋般的一位沧桑老人。几年前我在网上邮购了很多童年时代喜欢却没有条件买下的再版老连环画,不菲的价格,精致的版本,圆梦的同时心里那份满足感爆棚,但今天再读这些连环画,除了亲切,俨然与四十年前的心境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

大杂院儿里的故事——献给60后_第2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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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终究是历史,时过境迁之后内心留下的都是曾经深深的美好记忆,改革开放近四十年间,我们早已融入了一个翻天覆地快速多变的全新时代,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亦不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但确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感谢提供照片的所有小伙伴们)

2017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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