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晚点了,已经是早上7点了,才刚到济南。卧铺窄小,实在盛不下我这样穿着毛衣毛裤一米七的大块头,我坐起来,望着窗外。
窗外一片萧条,花草枯萎,树叶凋零,正如我的心情一般荒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最后我还是得不到我想要的?车厢里没有一个人,我完全不用担心旁人的眼光,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年终奖对我真的很重要,确切地说,钱对我很重要,
我很喜欢钱,因为钱可以让我跟同龄人一样,安心地上学、买漂亮的衣服、住好的房子、想去旅行就去旅行……自记事到现在,我几乎所有的不快和伤心都是因钱而起,尤其是上学后。
上了小学,有了小伙伴,也开始有了对比。
“我们家有好多好吃的,都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我家也有,我妈给我买的衣服很贵,都100多呢。”
“我每个星期妈妈都会给我零花钱。”
……
反过来看看自己,有什么呢?妈妈从来不给我们买零食,看到别人吃零食,我都馋的要命。每次多吃一点东西,妈妈就说我是“馋猫”。
我的衣服大多是捡的姐姐的,妈妈不舍的给我买衣服,总觉得可以凑活穿姐姐的。
上了初中,家里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可是对比还是无处不在,我羡慕同学可以穿漂亮的衣服,羡慕他们可以买辅导书,老师们也会对有钱人家的孩子特殊照顾。看到这些我心里会有嫉妒,会有不公,表面上表现的不在乎,然而内心却是极度自卑。
到了高中,尽管这算是另外一个世界,但我似乎还是摆脱不掉“钱”带来的困扰。班里大多数人会不自觉的关注有钱的同学,整个班级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阶级感。在这种功利的环境里,我常常感到难过,有时候甚至会跟同学说自己家庭条件多么优越,以此来抚慰“对比”和“金钱”带给我的伤害。
走进大学,除了面对就业压力,我还有生活的压力,每个月爸爸只给我400块,这400块用来吃饭、充电话费,之后就剩不了多少钱了。同学们都会打扮自己,买衣服,做头发,漂亮女孩很容易就有了男朋友,我也好想买衣服做头发,吸引异性的目光,可是口袋空空,我尝试着攒钱、厚着脸皮求助刚刚工作的姐姐,可怎么也不够!
大学还没有毕业,爸爸忽然告诉我说学费交不起了,为了能早点赚钱我选择去北京实习。800块钱的工资起步,我住过地下室,住过阁楼,跟朋友借过钱,为了一份兼职熬过通宵……工作几个月后我才发现想要赚钱拼的不是谁比谁努力,而是技能、情商、时间和精力等实力的综合比拼。而我在这四个方面都有欠缺:技能不够强,情商不高,经不起长期熬夜,单有努力,根本打不了持久战。
毕业之后我还是没有钱,直到又一次来北京工作,才开始有了还算可以的收入。自从赚钱以来,我就开始攒钱,可是我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攒了不到1w块。我继续攒钱,拼劲全力去赚钱,晚上加班周末做兼职。可是两三年过去了,银行卡账户上还是不尽人意。
同学们问我:“工作三四年了,你攒了多少钱啦?”
为了不让同学“失望”,我虚心地说:“攒了不少了。”
可是当同学们想要跟我借钱的时候,我却很难掏不出一分钱,不止是因为我的存款太少,还有我害怕,我害怕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钱借出去有可能回不来了。
我的心里似乎永远都有一个金钱黑洞,这个洞我好像永远都填不满。
我总是在紧紧攥着钱,不断地工作赚钱攒钱,似乎我们的生命自诞生起,就决定了我一生都在为钱疲于奔命!有时候想自己活得真的很累,除了钱,其他的追求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学了心理学之后,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会这么看重钱,一是因为我从小在钱上面就没有被满足过,所以在我未来的生命里会以赚钱为人生的重要价值;二是因为我的父母从小到大一直给我灌输一种观念:“咱们家没钱。”“咱们家穷。”“不要想过那种奢侈的生活,咱们过不起。”这些话根深蒂固矗立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是个金钱的社会,任何事都需要用钱来解决,这也注定我无论走到哪,都会带着这两句话。只要一涉及到钱的问题,我就没了底气。我曾经给家里人说过不要提钱了,我都快疯了,可是他们似乎从未当回事过,依旧每天为钱奔波,为钱焦虑,好似我们活着的意义全都是为了钱。
我这么想要钱,可它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呢?我把它存在银行,不断地积累,很少一部分拿去弥补小时候缺钱的遗憾,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但更多的是攒下来仅仅只是为了博父母一笑。其实它并没有真正服务到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钱的增多有多少改善。这些年我赚钱的动力更多是来自于父母,我想让他们挣开金钱对他们的束缚,他们放下了,我也就会放下。
其实,说白了,我是在为父母赚钱!哎!我还是败给父母了!现在的我依旧被父母控制着,是他们造就了我今天这么糟糕的生活!如果父母不在乎钱,不给我灌输家穷的概念,或许我就不会这样为钱活着,我也不会忍受领导的欺压,一旦把老娘惹怒了,撂担子走人的事我也是能干的出来的……
在火车上我收到乔老师发来的短信,她建议我到了山东,有时间去她家一趟,聊一聊。
火车晚点4个多小时,中午才到家,看到妈妈我总觉得对不住,年终奖拿不到了,妈妈一定不开心,我不停地解释为什么拿不到,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领导身上,我已经付出了我能付出的所有努力,如今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我希望妈妈可以理解我,不是我无能,是别人那里出了问题。
在家里我依旧泪流不止,从妈妈的眼神里我看得出她很担心我,但我不知道她是在担心我现在糟糕的状态还是遗憾我的年终奖。或许都有吧。我真的好希望她是因为前者。钱是身外之物,它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在家安歇了两日,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决定过几日和妈妈一起去菏泽看乔老师,还有我一直想念的妮妮。
到了菏泽,在姥姥的带领下,我和妈妈找到了乔老师住的小院。到了乔老师家里,正巧乔老师在准备中午的饭菜。乔老师住的院子跟在北京吕各庄住的很像,唯一的不同是这样里更有家的感觉,毕竟乔老师从小在这个小县城长大。
好久不见妮妮了,妮妮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头发也变长了,看见妈妈这个生人有一点羞涩。我陪着妮妮在卧室读了一会绘本,妈妈在客厅跟外婆和外公聊天。乔老师继续忙着她丰盛的午餐,不亦乐乎。
饭菜准备地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盛汤上菜了。我端着锅舀汤,妮妮在旁边帮忙摆椅子。因为我的大意,竟然把碗放在了桌子的边角处,妮妮帮忙摆椅子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碗,趴的一声,碗碎了,里面的食物撒了一地。
姥姥看到后很生气,冲着妮妮说:“谁让你站在那里的?!”
妮妮害怕地看着我,说:“谁让你放在这里的?”
我看到妮妮恐惧的眼神,知道妮妮一定是被姥姥的话吓到了。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姐姐的错,姐姐大意了,不应该把碗放在这里。我以为妮妮没事了,便赶紧把碎掉的碗捡起来装进厨房的垃圾桶。妮妮紧随我跑到了院子里找妈妈。
妮妮跟妈妈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回到客厅继续摆放饭菜,并召集大家快趁热吃。我跑到院子里叫乔老师,没想到妮妮一直在妈妈怀里掉眼泪。乔老师一边拍抚着妮妮的后背,一边说:“妈妈知道妮妮听到姥姥的指责害怕了。”乔老师说妮妮觉得姥姥太凶了,吓哭了,让我先去吃饭,妮妮一会就好。
我回到饭桌上,心里有些难受。妈妈问我,乔老师跟妮妮为什么不吃饭。
我说因为刚才打碎了碗,妮妮害怕大家的指责。说到这,我忽然想到了我小时候。那时候我好像只有5、6岁,吃完晚饭想去和姐姐一起洗碗,没想到在洗碗的过程中因为跟姐姐打闹不小心摔了一个碗。爸爸在客厅里听到碗摔碎的声音后,非常生气,吼道:“再让你们闹,又摔碎了一个碗。”我和姐姐在厨房里吓得不敢出声。
我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并且指责到:“你们总是很在意那只摔碎的碗,却从来不在意那个因为摔碎碗而紧张害怕的小女孩。”
妈妈没有说话,低下头吃自己的饭。外婆走到妮妮面前,说:“刚才是我的错,我错怪你了。”过了一会,妮妮好了一些,便跑出来吃饭了。
为了赶回家的汽车,吃完午饭,妈妈就走了,而我留了下来,准备在这住两天。
妈妈走后,姥姥姥爷也走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饭桌上指责妈妈,会不会姥姥姥爷觉得我也在说他们做的不对。老家人最忌讳不尊重老人了,我刚才会不会伤害到他们了。
收拾完饭桌,擦完地,我找乔老师说了饭桌上指责妈妈这件事,担心姥姥姥爷受影响。
乔老师说:“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我现在还是没有原谅父母,我还是认为是他们导致我今天这个样子,所以我刚才遇到一点小事就去指责他们。“
“现在你应该学习的是接纳父母,原谅父母,好好爱自己。现在我从来不说我妈,我要接纳她。我改变不了她,只能改变我的心态。”
“我知道我爸妈养我们姐弟四个真的很不容易,妈妈在家里受尽委屈,每天要工作、下地干活、照顾我们还要照顾奶奶,可我现在还是不能完全接纳和原谅,我心里还是有很多过去的事情无法释怀。现在的我被金钱紧紧捆绑着,在公司忍气吞声,卑躬屈膝,面对金钱,我像条狗一样,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
“嗯,能明白”
“爸爸妈妈从小就告诉我家里有多穷,有多穷,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就好烦,导致我现在特别看重钱,为钱而活,为别人的眼光而活,只要有了钱,我才觉得自己有底气,才不畏惧别人的眼光!感觉这样的自己很悲哀!“
“我们的父母真正贫穷的是内心,是心穷,他们无论拥有再多钱,都无法填补内心的黑洞。”
“我没有安全感,在北京我觉得自己像个孤儿,真的,只有钱才会给我最大的安全感。”
“是,很理解,你是一个在家里被忽视的孩子。记得你说过连一块西瓜都是给弟弟留的。听完之后确实……哎!”
“其实西瓜那件事还好,我心里一直有两件事无法释怀,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初三那年,因为营养不良,身体免疫力低下,我患上了扁桃体炎,一颗如鸡蛋黄大的疙瘩阻挡在我的咽喉处,咽食物的时候很疼。打针吃药近一个月扁桃体都无法消下去,妈妈带着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必须做手术,建议过两个月放暑假了再过来做,最近这俩月先吃药,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开的是甘草片,让我白天上课的时候含着,有利于消肿。
甘草片很苦,但为了让扁桃体消下去,我每天都会含一粒。就这样一直含到放暑假,我在想终于可以摘掉嗓子里面的“小蛋黄”了。可是我都放假一周了,妈妈也没有提过这事。后来又过了一周,我晚上刷牙,妈妈说多刷牙,没准疙瘩会自动下去的。我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很难受,因为我知道疙瘩不会下去,我已经用了很多方法,它都没有下去,妈妈这不是明摆着不想给我做手术嘛。我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带我去做手术,因为那段时间家里很困难。我之后很长的时间都没有提过,继续忍受着肿大的扁桃体带来的疼痛和不适。可是忽然有一天我觉得疙瘩不能在在嗓子上面长着了,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晚上当妈妈关灯睡觉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跑到妈妈面前紧张地问道:妈妈,什么时候带我去割掉扁桃体?我真的很难受。
妈妈停顿了一下说,哦,看看明天后天咱们去医院问问。
回到自己房间里,我的心还在砰砰地跳,我知道这样做让妈妈很为难,可我真的受不住了。
第二天妈妈带着我去了医院,医院说手术1000,后来妈妈又出去问了一个小门诊,门诊报价是600。妈妈回家后和爸爸商量说还是去门诊割吧,那里便宜。
手术一会儿就做完了,做了冰敷之后止住了血我们就回家了。
妈妈回到家,让我在床上躺着。过了一会儿对门的大娘来家里串门,问妈妈去哪里了,妈妈说给我做手术去了。妈妈一边说一边叹气,唉!600块钱,好心疼啊。那一刻我心里很难受,在妈妈心里是不是600块钱比我的健康还重要,怪不得她不想给我做手术,一拖再拖!
乔老师听完没有再说什么,我又紧接着讲了第二件事。
在大学,爸爸为了让我省路费,除了暑假寒假,五一十一节假日是不建议我回家的,我只能在学校待着,找些兼职工作,赚生活费。我很多同学家庭条件并不好,他们都可以回家,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什么爸爸这么在乎那点路费,他都不想我会想家吗?他都不想看到我吗?我是不是瘦了,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想知道吗?……
泪水在我眼睛里打转,我很难过!乔老师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她建议我先去睡个午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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