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童年

童年是我记忆中的一棵树,它就像一颗生命的种子,在发芽抽芽的季节,却让心灵受到划痕,以致这颗树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一道划痕,已经烙在树皮上,也许看风景的人,不会轻易看到这样的伤楚,可是用心却看呢,却发现这道伤还清晰地在那里微笑,昭示着生命原本的脆弱。

  童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美好的,它是生命的雏形,是童话故事的开端,正如我们知道的罗大佑那首《童年》一样:“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它应该是无邪、幻想、稚嫩、淘气的组合。

  而我的童年记忆,却是一直与魔鬼共舞,可以说,那是一个没有童话的童年,以至于我长大以后,总是想补上童年岁月失去的那一堂课。

  说起童年的那个魔鬼,其实就是我的病魔,它一直像一个影子一样呆在我的身边,让我无法逃避,以至于我与这个魔鬼成为好朋友。

  这个魔鬼朋友的出现,至今已经是说不清楚的历史遗留问题了。因为,在我没有记忆的时候,它已经和我在一起。从妈妈的唠叨里隐约知道它的缘起。

  那是一个很忙碌的年代,我的父母都是双职工,工作很忙。我从长沙红十字医院出生不到一个月,就随父母坐火车来到这个江南的水乡。这里,正是建厂的初期阶段,生活条件还在零的起步,父母只得把只有一岁多的我放在爸爸长沙的老家寄存抚养一阵子,七十年代初期,到处都是贫穷。幼小的我远离父母,得到的照顾就很少很少。反复的感冒以及无规律的饲养方式,我的存在就像一个弱小的小动物一样。几个月以后,待父母去接我的时候,发现我的呼吸很重,初定位:支气管炎。以当时的医疗技术以及水平,无法根治。这是造成我病魔童年的起因。

  还有一种猜测就是,后来我从相关的书籍以及大夫那里知道,哮喘病遗传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我的母亲在年轻的时候,就有哮喘。生我以后可能有一定的潜伏期,直到一定的病灶条件它才会出现。

  哮喘在我童年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那是大约四岁的时候,父母带着弟弟到北京游玩,而我已经成为父母的负担了,我不能出远门,只能和外婆呆在家里。接下来,就是全部的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与我童年一样大的孩子过着不一样的日子。

  童年的记忆里有一棵树,那棵树底下有一个窗户,那个窗户里有一个我,我常常坐在这个窗户旁边看外面欢快的孩子们。我只能反锁在家里,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童年这样消失。因为,我不能累,人多的地方空气不好,很容易诱发哮喘。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我坐在窗户旁边,慢慢地拨着妈妈给我留下的一堆莲蓬,看见外面的葡萄树上有一只小鸟,我想象的翅膀就会飞走,飞出去寻找自己的天空。尽管这只是一个孩子童年梦里最粗浅的轮廓。

  最难受的还是晚上睡觉,夏天的蚊子多,爸爸就把藤椅整个搬到蚊帐里,我一整夜只能坐着睡,这样呼吸才会均匀一些。而劳累了一整天的父母困极了,就睡在床上藤椅的旁边。这样的一幅睡眠的图画,可能只有我们家才有,而且这种睡眠的方式,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童年记忆的那个树上,这里面有浓浓的天下父母心,还有对哮喘病魔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与抗争。

  我的病魔总是挥之不去,召之即来。童年,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不用说就知是医院。因为厂职工医院小儿科的大夫护士全部认识我,他们戏谑我为“小院长”。现在,有的老医生老护士看见我,惊讶我的脱变,因为他们知道,养我这样的孩子太难养了,以至于女大十八变,出落得这样子,无法使他们所见童年,与现在的我联系在一起。

  哮喘这个病,在童年总是处于突发或爆发状态,也许是有某种过敏远导致发病很快,发作时样子很吓人,必须马上送医院才有安全感。我知道写到这里,我已经开始盈盈满眶的泪水,因为我的童年,没有让我父母年青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在缺衣少粮多病的岁月里,他们总在替我担忧,担心我脆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妈妈说,那是一段与魔鬼共舞的岁月,每天看见我苟延残喘的样子,心里都是针刺一样痛。我已经成为家庭的负担与包袱,我的成长耗尽了家里的所有,但是,我就是这样像墙角的一棵小草一样,没有生命的跃土,但是家人的爱就像阳光一样聚焦到我的心里,让我从生命的夹缝里伸出头来,摇摇晃晃地长大了。

  很多情况下,上午进医院,下午出医院,晚上又发作了,有在深更半夜送到医院去。哮喘药物控制很灵,一下子就好了,常常我是刚拔下吊针的针头,立即又像一只小燕子跑到医院的草地上去玩,其实,有什么好玩的呢?我没有童年的玩伴,没有嬉戏的空间与身体,只能在大自然的树底下象一只折翅小鸟一般,仰望蓝蓝的天空。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会得哮喘病;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可以治好我的病;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能还能活多久。

  我不想死,这也是动物本能最初的愿望,因为哮喘发作时的感觉,就像是站在死亡的门槛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紫绀,浑身是汗,很累很累,肉体上的痛苦导致心灵上的巨大恐惧,我常常可以听到那个病魔在狰狞地狂笑,我很害怕,半夜里常常弹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呼吸。

  于是,我慢慢地学会与那个病魔交朋友,我细心聆听它的感觉,稍微一不舒服,我就知道要吃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氧气瓶“舒喘灵”,无论我到那里,就是洗澡都放在能够拿得到的地方,以致现在,我的随身包里,一定有这种药物的存在,就算是一个月都没有用,一没有看见它,就没有安全感,于是这种药物已经与我相伴几十年,已经是我生命中的闺中密友。

  我上学了,可总是不能象一个正常孩子那样读书。三天打鱼,二天晒网。小学的许多课程,我都是在医院的病榻上自学的。任何事务,都是有它存在的两面性,正是因为童年的病魔,让我的心性与童年的孩子不一样,我总是有一种对生命的天生敏感。我失去了我的童年欢笑,可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想生命究竟是什么。魔鬼在折磨我的时候,同时也在启迪我的心性。“烦恼即菩提”我思考的主题,已经超出了我那个年龄的承受能力。

  小学三年级,是我记忆的一个转折点,因为那个秋天,我失去了疼爱我一生的父亲。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爸爸带我到临湘中医院治病,没有床位,我们父女俩住在医院的走廊里,第二天起来,爸爸的腰很痛,一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几个月后,爸爸恋恋不舍地离开尚幼的女儿。从那以后,我的病魔朋友似乎也通晓了人性,慈悲了一些,前来骚扰我的频率少多了。有人说,那是因为你的爸爸把自己的阳寿,折成健康送给了自己的女儿。

  在没有爸爸呵护的日子,妈妈柔弱的肩膀,再也无法承受这个魔鬼的戏弄。我试图与魔鬼作心灵上的朋友,好在第一时间知道它的到来,真的,我长大了,我会用药来控制,我不去吃冷的食物,穿暖和的衣服,不去大声喧哗引来魔鬼的苏醒。病魔是佛家认为人生八苦之一,我在承受苦难的时候,不断地修炼自己的心性。也许,我一生都无法逃避疾病的折磨,但是,面对它的存在,我的心,已经十分坦然。

  小时候,我就很想活到十八岁,在童年,十八岁是一个很大的年龄。因为,我知道,女人十八岁是花苞开放的季节,那应该是很美的,尽管青绿色的18岁没有开出鲜花,我与魔鬼继续前行,蹒跚维艰地走到了28岁的门槛,我与魔鬼在人生的道路上,还会再继续前行,也许会走到38-88。现在,我们彼此已经象一对患难的兄妹一样,走过童年,迈过四季,漫步人生的风景,在童年记忆的那颗树上,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的牵挂。

  我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是依靠药物存活下来的生命的种子,虽然没有经历过大自然的风吹雨打,但是在我柔软的心性里,已经,经历了魔鬼的锻造,我微笑地看着魔鬼,魔鬼也会被爱融化掉。现在,我与魔鬼朋友将一起补上童年里错过的笑声,重新撰写一篇成人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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