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钟 与 一千零一夜

深夜的北京街头,车流未歇,过客匆匆,喧哗之中,分外宁静。

这位大叔,一袭黑衣,服帽考究,揣着一本夹了许多书签的书籍,缓缓踱在人行便道上,在一个个漠然行过的人影旁,操着一口混着淡淡港台腔的口音,开卷而述,娓娓道来,淡然而潇洒,孤独又神秘。

——在优酷为之量身打造的读书节目《一千零一夜》(《看理想》系列之一)中,梁文道“文艺中年”的气质可谓是毕露无疑,喷涌而出。

不得不说,这一档网络读书节目的确做得匠心独具,极为精致。他们将电影拍摄的手法引入其中,多变的镜头,虚化的背景,纵深的焦距,冷色的滤镜,搭配着著名音乐人张亚东专门打造的背景轻音乐,昔日熟悉而无聊的北京街头,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而奇幻。“道长”(观众对于梁文道的爱称)那斗篷加礼帽的身影,既像大隐隐于市的隐者,又如随风步入夜的幽灵。而每次出现在片头的那些北京街头影影绰绰的镜头,分明就是这位幽灵般的隐者眼中纷纷扰扰的众生百态——这一切表象都是阅读的隐喻,读书可能无法让你从世俗生活中飞升而去,但可以让你与这份嘈杂“隔”将开来。同时大家恍然发觉,原来,阅读可以如此“有范儿”。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梁文道之前在凤凰卫视已经停播的《开卷八分钟》,自2005年到2014年八年之中,每日八分钟开卷宣讲,既有红极一时的畅销图书,亦有流芳百代的经典之作,从沐浴西风的启蒙精品,一直讲到“封建残留”的传统通胜,可谓是包罗万象,开卷有益。八分钟的时间倏忽而逝,因而节目毫无前戏,开门见山,紧凑得几乎有种老师拖堂赶课的感觉。虽然时有小小争议,但其开拓阅读疆土,引导民众阅读的功绩却是毋庸置疑的。在数年的节目之中,虽然主讲人时有替代,但绝大多数是由梁文道主持,因而异域风情的片头爵士乐搭配着他独特的声线口音,便成了多年来一众爱阅读之人的习惯。

但一切都随着节目的停播,在2015年初戛然而止。

《开卷八分钟》的停播并非孤例,各个卫视的读书节目向来是风雨飘零地在夹缝之中生存。《子午书简》数度改版,《速读时代》悄然而逝,哪怕是残存的几个节目,不但节目时间一弹指顷,而且只能与过气的二流电视剧一起委身于凄凉的深夜档之中,不由得让一批有识之士感到无奈心痛。在他们看来,电视读书节目的沦落,分明就是阅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被边缘化的缩影。只可惜满腔热血,难抵经济洪流。

但《一千零一夜》的出现,如同是在山重水复之后的柳暗花明。它完全脱离了古朴单调的演播室,以全然不同的一种方式演绎阅读,不管是在街边还是在天桥,总能带着一种超然的身临其境之感。当节目背景音中隐隐传来地铁的报站声:“白石桥南站到了。”真是让人恍若隔世。我想,这能让更多人愿意去寻找、体会读书的乐趣,也能告诉大众,读书,其实很酷。

因而,祸兮,福之所倚。天地广阔,读书节目并非只能在电视这一隅狭域之中勉强度日混饭吃。非但如此,从电视脱离开来说不定反而更加天晴地朗。因为在一众混杂着婆媳大战,后宫争斗,抗日神剧,推销导购的电视节目之中,此类的读书节目显然如身着汉服走进了夜店,可谓极度违和。也正是因为电视节目只能统一面对所有大众,几乎无法分众,所以天然不适合读书节目的生存。但网络则不一样,完全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文道自己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对不起,我们还活着;如果你喜欢我们,不要担心,我和你一起读到地老天荒。”——而这才是所有读书人、爱阅读之士所该有的心态。

当然,书迷观众亦有他论,例如说认为《一千零一夜》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节目,添加了太多令人分神的细节。二十多分钟的节目,有三五分钟都是无谓的“虚空”镜头。

平心而论,比之《开卷八分钟》,《一千零一夜》的确沾染着更多梁文道本人的色彩(因为此次,他不仅是节目的唯一主持,更参与了节目的策划),并且在节目制作之上,参杂了更多别的东西。《开卷八分钟》正如戏剧,在平实的舞台之上,只能仰仗实打实的功底;《一千零一夜》则是电影,哪怕与戏剧是同一个剧本,却多了远景近景的切换,音乐色彩的添加等多种后期制作。虽然不再如戏剧那般直接,但显然,它的吸引力更加显著,受众面更为广泛。所以,单纯地作为读书节目,《一千零一夜》比之《开卷八分钟》可能水分偏多,纯度不够,但38度的酒未必比60度的难喝,更不用说比纯酒精。而且再好的读书节目都只能如一个路标作指引之用,脚下的路还得读者自己步步前行,所以霓虹闪亮的漂亮路标当然更好。

昔日《百家讲坛》初始之时,将周汝昌、叶嘉莹等一众大家邀请而来,可惜收视率惨不忍睹,几近淘汰。直到后来转变方向,照顾大众,才起死回生,成一时之俊。如今,驾着互联网之东风,相信《一千零一夜》也大有可为,虽然难免有一丝对网络的妥协让步,但其探索进化之意足以让人欣慰。如果能成气候,完全可以树立一个新的标杆,让大家明白,读书节目、文化栏目除了迎合大众,也可以引领潮流。

因而,阅读不死,它只是悄然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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