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熊歌,闻名江湖的“归西杀手”东君也是我。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八号。三个名字,每个名字都有一段故事,只不过八号的故事最让我不堪回首,但最想被忘却的,往往最容易被想起……
我的师傅曾经对我说过,真正强大的人不是能忘记过去,而是可以面对过去。师傅说的话,一向都很有道理,所以关于这个故事,我想先从八号说起。
你可别以为八号是某个杀手集团的杀手代号,这世界的残酷远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确切来说,八号其实是一个奴隶的代号。
当年九道山庄卖给了王府十三个奴隶,从一号到十三号,我是八号。
杀手有很多种,但奴隶只有一种。
当然是最糟糕的那一种,当一个人沦落到奴隶这种地步,我甚至觉得这个人完全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不过据我所知,从古至今还鲜有奴隶这么干过。想到这里,我不由对岚说,希望还真他妈是个可怕的东西啊。
我结识岚,是在一个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那个晚上我绕过重重守卫,翻过八面围墙——一个奴隶如果想要逃出九道山庄,就必须要翻过九面围墙。在那之前,还没有一个奴隶能翻过六面。
在翻第七面墙的时候,我遇见了岚。
那个晚上我出奇的顺利,轻而易举地避过了似乎全无规律出现的捧着火把巡逻的庄卫。如我前面所说,当时的情况是夜黑风冷,目无视物,我凭着无数次的经历和记忆,加之好得出奇的运气,我才有惊无险地翻到了第七面墙。
而在一片漆黑之中,我的手毫不知情地摸到了一处柔软之物,伴随着一声短促而极低地惊叫,我知道这是一个人,而从我摸到的东西判断,还是一个女人,而从她在惊叫之后马上又压住声音生怕被人发现这一点判断,她应该正在跟我做着相同的事情。
我自豪于自己能在瞬时之间就将这些事情推断清楚,不过我知道眼下还不是得意的时候。由于情况特殊,我们不约而同没有做任何言语上的交流,怕惊动巡逻的庄卫,自顾自地翻越这第七面墙。
也许我应该说明,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女人,当时我大概十六七岁,有些事情不用说的太明白。与岚在那种情况下的邂逅,使得我胡思乱想了一路,我臆想着,等逃出这该死的山庄之后,如果这位姑娘长得不是太安全的话,我便取她为妻。我幻想着各种与这位姑娘谈情说爱的场景,俨然间开始觉得生活竟然充满了各种美妙。
在我的幻想中,这位姑娘貌美如花,宛若天仙。
就跟做梦一样。
这确实只是一场梦,梦从来都是没有下文的。
当时我们正在翻越第八面墙,第八面墙距离奴隶的囚室极远,也许九道山庄的人认为根本就不可能有奴隶能逃到这里,所以相比起前面七面墙,这道墙爬起来就要轻松得多了。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岚竟然一个不小心脱手了,整个人直接从墙上摔了下去,响动的声音顿时惊来了九道山庄的守卫,我暗叫不妙,一个机灵,匆忙翻了过去,正准备松一口气,庆幸还好我没有被发现的时候,岚的声音在墙那边响起,“哎,你们别光顾著抓我啊,那边还有一个人,你们赶紧去抓,还来得及。”
……
如果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恨不得一砖头拍死她个王八蛋以解心头之恨?不管你们会不会,我反正就那么干了。
我用目光搜索了三天,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着了她,由于出逃失败受过刑,她的身体状况显然非常差,蹒跚地走着,很慢,显得极其吃力。她没有看到我,但我一直跟着她,一直等她走到没人的地方,我捡起块砖头,追上去从背后往她头上狠狠一板砖砸了下去。
这一砸几乎使尽了我全身的力气,饱含着我所有的恨意和怒意,连砖头都在那一砸的力量反震之下脱手,你可以想象我这一下砸得有多重。
我气喘呼呼,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被我打蒙还没回过神来的岚,她的头上有鲜血流出,伴随着她有气无力地呻吟,在第一个瞬间,我觉得无比快意,我想,大仇得报的感觉也不外乎如此吧。但下一个瞬间我心里就开始感到不忍了,我首先想到对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虽然长得着实不怎么样,跟我几天前幻想中的女子简直天差地别。
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一个女人下手,心里难免都会有愧疚和负罪感。在这之前,我设想了起码一百种我找到她时暴力血腥的场面,但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我发现我一种都做不出来,我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再下手。
虽然我只是一个奴隶,但毕竟我还当自己是个人。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也就决定对这件事作罢,她害了我,我也报复了她——虽然要对比起来的话我这报复实在是轻了些,但我既然能逃出去一次,自然也能逃出去第二次,所以,就当是两清了吧。
这么一想,顿觉豁然开朗,于是我转过身,准备离去。
但我还没走几步,已经勉勉强强站起来的岚却开口叫住了我,“等一下。”
我犹疑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向她。我本来不想看她,但我怕她也像我一样抡起块砖头就从后面往我头上一砸。
不过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似乎连站着都很费力,背靠着墙才得以支撑起身体,她用袖子一边擦拭脸上的鲜血,一边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当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但如果我直接问的话,会显得我低了两个档次,所以我冷哼一声,说:“不然你总不会认为害了人还能免遭报应吧。”
她笑笑,说:“但你好像又打算放过我了。”
我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毕竟我还是一个男人。”
我话一出口她便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表情我意识到我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于是在脑海里把这句话回味几遍,发现问题所在后,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干笑几声掩饰尴尬,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刚说出口我又后悔了,奶奶个熊,我这不是越描越黑?
越说歧义越大,我只好闭嘴。
……
她沉默良久后才终于开口,说:“你是一个好人。”
“呵呵。”我不知如何接话,顿了顿,说:“虽然你害了我,刚刚我也还了你一板砖,这样我们就当两清了,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等一下。”我刚欲转身她便叫住我,说:“你不想听听我为什么害你的原因?”
我迟疑了一下,觉得听听似乎也不坏,于是示意她继续说。
她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试图在向我证明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她问我:“你是怎么走到第八面墙那里的?”
我有些疑惑,随即自信地笑笑,说:“这还需要原因吗?当然是因为我本事了得。”
她不禁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不得不承认她笑的时候很有感觉,唔,不是那种感觉。但她这个笑容却让我觉得不舒服,因为我觉得,她在嘲笑我。
她说:“也就是说,你那天晚上能走到那里,并不是你对守卫的换岗和巡逻规律了如指掌,只不过是你运气好而已。”末了还补上一句:“我果然没猜错。”
我怔住,我说:“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说:“也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绕过守卫逃出九道山庄。”
我一听就笑了,当然,是赤裸裸地嘲笑,我嘲讽她说:“你吹牛前也该先比划一下,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早就已经……”话未说完我就闭嘴了,因为我注意到了她脸色的苍白以及身体的瘦弱。很显然,她这么虚弱的身体应该是不太可能撑到第八面墙那里的,但她偏偏却能到达那里,然而却又在最不可能出意外的第八面墙出现了意外。
也许真如她所说,她了解守卫的换岗和巡逻规律,所以她能逃到第八面墙那里,但是又受限于身体条件,所以她才没逃出去。
她一直看着我,说:“你好像相信我的话了。”
我点点头,确实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我不能不信。而且我似乎了解到她对我说这番话的意图了。
她接着说:“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太虚弱,单凭一己之力无法逃出去,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帮我,之前我也找过一些人,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我,以为我只是在拉他们下水。”
我说:“我相信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跟你合作,我们一起逃出去。”
这就是我和岚相识的过程。
下一章:《东君》二: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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