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梦见过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水雾笼罩着搁浅的独木舟,礁石上坐着的黑衣旅人执掌着幽暗明灭的提灯,不远处的海平面上,狂风暴雨与水龙卷冲天而起。
你有没有梦见过空无一人的小镇,彻夜灯火未瞑,昏黄的路灯下有巨大的黑影弯着腰无声的掠过,惊恐的灵魂必须蹑足躲避,方能有一线生机。
“一次又一次,我跌倒在黑暗潮湿的森林里。我听见身后传来呼唤声,我回过头,地平线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可是我看到,纤柔的白光里,天使都目露凶光。”
【第一卷 真实无罪之界】
你所熟知的世界已不复存在,究竟怎样才能使她复原?
【楔子 噩梦之源】
认识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就是乘坐她的公交车。
车身的阴影移动。她看着两侧的人行道不紧不慢的向后退去,视线摇晃着,外界的一切也随着动荡。通红的车辆尾灯,斑驳的婆娑树影,路灯的光线昏黄明灭。
秋日的阳光在傍晚逐渐冷却。街角的黑暗愈发深沉,仿佛一只大张的深渊巨口欲将某些阴暗的秘密吞噬。
聚集了众多人群的公交车是一个极好的观察生活的地方。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其他人的气味不断的溢来,充斥着鼻腔的每一寸。
扶着车厢内的扶手向后回望——明明正在被诸多人群包围着,却能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独立。
这是一种人格上的孤独:每个人似乎都有将要前往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目标的站点,红灯熄灭,绿灯亮起,自此,各奔东西,无人相伴。
公交继续行驶向下一站,女孩站在十字路口,夜风荡起飘动的碎发和敞开的外衣下摆。人流移动,她还在原地,撑着一把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那辆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她只是模糊的记得她似乎在等待某个人。
人群中只有她的伞突兀的立着,也许这正是她与会面之人约定的某种信号。
夕阳向西方垂落,阴影也随之拉长,黑暗侵蚀大地。
行人如同结伴渡河的角马一般簇拥着穿越狭窄的斑马线,前赴后继。近在咫尺的车灯闪烁,车辆如一只只静候的鳄鱼,虎视眈眈。
人来人往,夜色沉寂,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人流的尽头。
人群熙攘,唯有他逆流而上。不夜城的道路被霓虹灯各色的光斑覆盖着,那个人的出现瞬间吞食了周围所有的光线。
这个世界的色彩无法到达他所站立的地方。随着他步步迈进,所经道路两侧的街景皆变成了静止的黑白色,万物瞬间被抽离生机——世界在由她到他的距离间变得支离破碎。
她看到奔流的车辆定格在它们的上一秒,她看到争吵的人之间横飞的唾沫静止在空中。她伸手捏住了一片飘落到眼前的树叶,枯黄的叶片瞬间变成黑白化作齑粉随风逝去,她感觉指尖一痛,可黑白的死亡颜色却没能蔓延到她身上来。
她抬起头,他已经站到她的面前了。
他的身上只套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陈旧、却很干净,兜帽和领口翻出来的地方是纯白的,黑白交错给了他一种水墨般的质感,那衣服上是完全不属于现代社会的服饰,宛如《魔戒》中的巫师长袍。他的脸庞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中,她却知道——阴影中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梦魇——
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知道。
劲风激荡起她的外套下摆,吹扬起她披肩的长直发,在她的身后,世界依旧缤纷多彩,生与死在他们之间划下界限。
“要下雨了。”她说道,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
粘稠的击打声从头顶的伞面处传来,那不是普通的雨滴:如淤泥般的液体淅淅沥沥的从空中滴落,漆黑、粘腻、散发着下水道的恶臭。他站在雨中,身上的长袍很快被打得一片狼藉,雨滴顺着发梢缓缓滑落,在地上摔出一个又一个水花。
他站在雨中,紧闭着眼,低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你说什么?”她忽然提高了音量喊叫了起来。
他的嘴唇蠕动了下。
什么?
鲜血和着黑泥顺着他的长袍淌落,她这才注意到他的胸口扎进了一把美工刀,随后又发现他的服装变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学生制服,污浊的色彩很快将雪白的衬衫底色尽数淹没。
“你在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凌乱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他的模样,竟然很年轻……
“等等……活下去……”
伞,脱手飞向了空中。男孩缓缓仰面倒下,她向他扑了过去,扑向那一片污浊的雨幕中,她能听见自己在尖叫。
“活下去!!”
然而她的手却径直穿透了他的身体,那个年轻的男孩颓然溃散成一地的黑色污泥,她惊慌的伸手撑向了地面。
噗。
一撑之后,她的双手完全浸没在了淤泥般的液体中,随后——地面融化了。
她跌入了海洋。
绿灯熄灭,红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