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我喜欢这样的语态,慢条斯理、细碎婆娑,仿佛要把一个世纪的故事都倾囊相授,特别是在这样的天气,雨横风狂、摧枯拉朽,面目狰狞着要人们怕它。

台风天出行不易却最宜读书,窝在安静舒适的角落像猫一样蜷缩起来,拉一件毛茸茸的毯子随意盖着,任由雪白的肌肤肆意裸露,时光在指缝间穿梭,生生不息,尽忠职守。

翻开海莲·汉芙的《查令街十字84号》,阅读一封封你来我往的书信,见证者般目睹着大西洋两岸两个有趣的灵魂。这不仅仅是一本书,还是一个在大英帝国与“唐宁街10号”“贝克街221B”齐名的地方,一个读书人朝圣的地方。

海莲·汉芙是位率真直接的白羊座女士,横冲直撞又风趣幽默,弗兰克则是位得体克制的英伦绅士,一个脾气火爆,一个谦逊友善,看起来南辕北辙却因买书找书结缘,书信一通就是二十载。

读书品位上的琴瑟和谐让人怦然心动,让人动容的还有二十年绵绵不断的思念和时时刻刻的克制。我们愿意捕捉到这样的蛛丝马迹:弗兰克在写给汉芙的最后一封信里,一改往日单调的“Franke”为“Love,Franke”;弗兰克太太诺拉信中说“我过去一直对您心存妒忌,因为弗兰克生前如此爱读您的来信,而你们俩似乎有许多共通点。”

庸俗的爱情才花好月圆,伟大的爱情总是不胜唏嘘。

弗兰克走了,带着最终没能见面的遗憾,海莲·汉芙在回信中深情写道:“你们若恰好路径查令十字街84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它良多……”

斯人已逝,若有爱意也成往事,就让好书成为真爱,在悠悠岁月中与子偕老。

我喜欢书信,喜欢一封封斑驳纸张里陈列的沧桑隽永,喜欢一个个方块字跳动的不安灵魂,喜欢“云中谁寄锦书来”的等待,喜欢精雕细琢的擦拭打磨。即时通讯的铺天盖地,让“秒回”成了男女恋爱的标配,让“语音”肆无忌惮地在设备间流转,我们说话越来越多,我们交流越来越少。

传简讯不回,就打电话喽,打电话不接就去找他喽,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却总觉得不那么舒服。太直接,太着急了,一个人只会说“我爱你”,另一个人须得立刻回复“我也爱你”才好,粗糙是对美的亵渎。

七夕前有人在网上问“有哪些200元以内的礼物可以送女友”,点赞最多的一条回复是“不如送她一份自由”。乍一看,我们被这样风趣的机锋逗笑了,再一想,我们被这样无情的现实惹哭了。没有钱,是连“爱”也说不起的;钱多少,是“爱”的深浅多寡。

80年代流行抱着吉他在女生楼下唱歌,吹声口哨就让姑娘们面红耳赤;如今倡导挥一挥手机,转账金额才是姑娘们的春药。大大小小的节日已经成了斗兽场,姑娘们卯足了劲要在朋友圈扬名立万,男人们若是不够配合,小则冷战,大则分手,男人嘛,反正有大把大把。

羞涩是稀缺品,等待是种犯罪,再也不会有人给你写信,在你床头吟诵,为你描摹画眉,直到生命尽头。

这时再看海莲·汉芙,她的妙语连珠和古道热肠极富感染力,放在武侠小说里像是俏黄蓉,直来直去爽朗天真;弗兰克很像郭靖,正经得有些压抑。两个人没有缘分却有感情,还是最好的感情,除了埋藏心底,像黛玉葬花一样,我找不出还有更好的出路。

书中引用了英国诗人多恩的一句话:“全体人类就是一本书。当一个人死亡,这并非有一章被从书中撕去,而是被翻译成一种更好的语言。”我十分羡慕诗人作家们有这般七窍玲珑心,点透世间的璀璨。

无法回到过去,这才有了缅怀的意义。听老歌,看老剧,捧一杯上了年纪的普洱,拥一本羊皮做封面的好书入怀,世间美好千千万,感触却都是一样的,刹那即永恒。

旁若无人的时候,我更喜欢机械键盘敲击的回弹感,有种老式打字机的错觉,噼噼啪啪,铿锵有力,用不容置喙的声音告诉你:不改一词。错落有致的敲击节奏感,如同背景音,如同倾听者,不言不语始终陪伴。

你会因为一封信而爱上一个人吗?你会因为等待而心潮起伏吗?如果你不曾经历过等待中难熬的平静、欣喜乍现而后失望,千呼万唤的期盼,想必已经失去了很多。

有一条街,它比整个宇宙都大;有一个人,就是局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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