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们笑着活下去

                  是什么让我们笑着活下去

                                                             李艳芳

你曾经破船夜漏连遭雨,你曾经珠尘玉碎琉璃散,你曾经大鹏折翼沉渊底,你更曾泣血号问诉苍天:天,绝人之路在前,我,又该怎么办?!

可是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东西,像观音净瓶之水,重活了人参果树;像春雨绵柔润泽,令万物又显生机;像一根看不见的细细的却又结实的温情丝线,将你这个遭受生活的魔手狂暴肆虐而肢零心摧的破布娃娃,密密缝起,使你又一次面对东升朝阳,呲开大牙,露出了没心没肺傻乎乎的憨笑……

在某种程度上讲,美食,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尤其是妈妈做的……

十七岁那年,我遭遇了重大打击,我的小心灵差点就被炸毁了……具体怎么回事呢?这么说吧:你的老师,只能否定你的学习;你的老板,只能否定你的工作;而你的前男友那个王八蛋,他却把你的整个人都给否定啦,杀千刀的……

失恋令我茶饭不想痛不欲生,哀鸿遍野风云变色,天塌地陷日月无光……妈蛋,怎么办,我活不下去了,我要死,我要自杀。

班主任脾气太坏,我不敢死在学校里,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在我卧室里的床上长眠。周六中午,结束了一个星期的住校生活,我心事沉重地回到了家里。

家里碰巧没人,我决定趁清静尽快实施自我蒸发计划。怎么死好呢?唉,还是打开煤气,把自己熏死吧,虽生时未能丽似夏花,咱临去也来个死如秋叶之静美……这么流着泪默默想着,我慢慢踱进了卧室隔壁的厨房里。

对厨房业务并不熟练,寻找煤气开关的当儿,我的目光划过案板,突然地,我被台面上一样东西给吸引了:“咦,这是什么呀?”

这是一盘我从来没见过的食物,更未曾品尝过。只见在欺雪赛贝的白瓷盘上,它们颜色乳白温润,形状鹅卵玲珑,如一小堆细腻光泽的羊脂籽玉,粘得些微晶碎般白糖砂粒,包浆凝亮、甜甜蜜蜜、挨挨挤挤地簇拥在一起,一个个绽开笑脸,好像在嘁嘁喳喳:“吃我吧,吃我吧,我很美味!我很好吃!”

天哪,这是什么东东啊?我要是不尝它一口,而是带着这个永不能解开的千古之谜先去死了,那不是亏大了吗?死的事先缓缓,我先吃一口再说。

我急忙到筷桶里抄起一双筷子来,把这盘好玩意端到餐桌上,夹起一个看起来模样最俊的,“啊呜”一口,吃了下去。只略略嚼得几口,那汁水香郁浓甜已在喉间腭下做了几个回环,我禁不住大为倾倒,连连暗赞:“好好好!妙!妙!妙!”这味奇物香甜软糯,奶香醇厚,土豆泥不及其滋味回甘,地瓜酪难胜其梨白雅色,煮汤圆输它一段清香明爽,冰淇淋在其面前堪称俗物,天哪,这也太好吃了!我吃性大发,甩开腮帮子,颠起耳朵来,掏出小钥匙,打开小仓库,“呜噜噜”风卷残云,接连干掉几个,等这凉白甘甜之物稳妥地落到胃里,胃激动得沸腾了,剧烈地抽起筋来,我才忽然想起来,我已经两天多没正经吃饭了……我站起身来,从饭篮子里找出来一个雪白的茄子肉大包,又搜罗出一包榨菜、几根火腿肠,还不厌其烦地烧了半壶开水,冲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蛋茶,放点白糖沥啦点香油搅拌好了闻一下——人间美味!开吃!!

等屋门一响妈妈回来的时候,她眼前我的形象是这样的: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左脚放在另一个凳子上,左手擎着大包,右手举着一个超级火辣红色冲天椒,咝咝哈哈,满头是汗,念念有词,吃得嗨爆。见到我这饕餮之状,妈妈禁不住笑了,问我:“小梅,你回来多长时间了?”

“妈,你回来啦?”我嘴里颇有内容,说话含糊不清,“妈,这盘是什么好吃哒啊?怎么这么好吃!”

妈妈伸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哦,糖拌芋头。怎么?好吃吗?”

“嗯嗯嗯,”我连连点头,“我以前怎么没吃过呢?好吃!好吃极了!”

“咳,这算什么,我算准你快回来了,刚到集市上给你买了只鸡,你先少吃点,下午给你炖鸡汤喝,好不好?”

“好好好,我想喝。”我点头如捣蒜般,喝一口温温热热甜甜香香的鸡蛋汤,整个人酥然欲醉,进家门之前的那些个情天恨海、自残自戕之念忽然地就都烟消云散,消逝到爪哇之国、乌有之乡去了……

周日晚返校,我肚子里盛满了妈妈在整个周末所做的各种美食,感觉生活美好,颇有体力。进教学楼一抬头,忽然又看见了那个曾经的他,看到他有些趾高气扬的臭样子,我忽然释怀了:要走的人你留不住,装睡的人你叫不醒,不爱你的人你感动不了。有眼不识金镶玉啊,王八蛋,老子花骨朵一般的青春好年华,差点葬送在你这个语文满分150你只考60分的大学渣身上……

冥冥中,是哪位大神指点妈妈做出了这盘糖拌蒸芋头,静悄悄地放在那里,在无意中拯救了本已将万劫不复的我?还是妈妈的爱一直一直那样甜蜜地将我包裹包容,在用她那慈祥的慧眼一直关注着我,用她那温暖的怀抱一直环拢着我?妈妈呀,直到今天,我也未曾和你说起过,二十多年前你做的一份美食,在生死边缘,拉回了你最最心爱的女儿,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而今远离父母,与子相依为命,美食,成为我们向生活致敬的重要元素。如同妈妈爱我一样,周末的我带着儿子,脚踏济南山水,遍尝各种美味。我们:回民小区撸过串,鞑子磨刀烤羊腿,芙蓉街里榴莲酥,草包包子蒜瓣醋,孟家扒蹄大闸蟹,大小门牙地锅鸡,老唐甜沫伴油旋,大明湖畔荷花鱼,大米干饭把子肉,奶汤蒲菜糖醋鲤,全聚德的烤鸭金黄脆,上海滩的包子叫生煎,肯德基,必胜客,偶尔也去坐一坐,索菲特,自助餐,哪天也去尝尝鲜……

一说起好吃的来,一套山东快板快特么出来了……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家里嗨,炖一大锅,热气蒸腾,俩人边吃边啦,说说笑笑,杂谈学校趣事,胡吹各种大牛,人生之乐,莫不过此。有一次我酒足饭饱,吃得忘情,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摸到了自己波浪状肉隐肉现好像又粗了一圈的小蛮腰,似有所感,忽然脑子一抽,唱起了小岳岳的《五环之歌》:

“啊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总会有一天,你会长到六环,长到、六环、怎么办?”

唱到这里,我才好像忽然明白过来,大毁形象啊这歌……一抬头,正看见儿子笑吟吟地站在边上看着我,俩人对视,他忽然一笑,顺着我的音调唱了下去:“腰比七环少一环——”

擦啊,侮辱老子……我把遥控器向他扔过去,儿子探臂接住,“哈哈哈”地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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