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杰与百世师的交情:辛弃疾与朱熹

    宋庆元六年(公元1200年),朱熹溘然下世,但门庭冷清得很。

 此前他因再三秉直论事,得罪了权相韩侂胄等人,被一众小人罗列罪名,刻意抹黑,不独学问被斥为“伪学”,他本人也从一代大儒的身份,变成了伪学甚至逆党的魁首。

 门人弟子大多已遁走江湖,以避祸端。更有软弱的,公开表示跟朱熹脱离关系,“过门不入”,“以自别非其党”。此时天下正“谈朱色变”,人情凉薄如此,哪里会有什么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吊唁他。

 辛弃疾就来了。

 如果说他们有很深的交情,也不见得。大抵辛弃疾敬佩朱熹的德行学问,视为师长辈,朱熹也欣赏辛弃疾的气节性情,虽然比辛大十岁。加之二人都坚持对金作战,反对议和,故彼此惺惺相惜。

 早年他们曾同游武夷山,辛弃疾乘兴写了十首诗,以“山中有客帝王师”称赞朱熹。朱熹当时也写了一组诗,纪念这一次旅途。后来辛弃疾跟好友陈亮约朱熹一同至鹅湖讨论天下大势,朱熹当时离鹅湖并不算太远,不过没有赴会。

 当然,朱熹给陈亮写信时说不愿过问时局,想隐居读书自处。其实朱、陈二人此前就国事学问等,已有过数番深入辩论,陈亮自视甚高,朱熹不与会也在情理。

 此番朱熹下世,多少往日亲近的门徒友人都只敢将拜祭放在心上,甚至到了“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的地步,更勿论在这个时间替朱熹正名。然而辛弃疾不单止来了,还带来了令天下震动的祭文,称朱熹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公然逆浪潮而立,丝毫没有妥协退缩的余地。

 时至今日,有心人给朱熹的抹黑都没有消除干净,民间仍然传说他的种种“恶行”,把朱熹拉低至道德底线之下来讽刺,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很简单一点,如果朱熹德行有问题,那么他的牌位绝不会被后世请入孔庙,作为读书人的楷范来奉祀。一个人能成为百世师,他必须先是立得住的人。

 辛弃疾即是能立得住的人。

 这时的辛弃疾已经六十一岁,容貌衰朽,走到了人生尾段。想当时辛弃疾才二十多岁,带着五十骑人马闯入五万大军中,生擒叛徒,从容退走,当场竟无一人敢阻拦。如此骁勇威俊,简直绝伦。

 人终于敌不过时间的销磨。万人杰如辛弃疾,谁忍心看到他壮志未酬,冯唐先老?在纪念朱熹下世的词作之中,直言“白发多时故人少”,令人肠为之断。

 但即便如此,辛弃疾性情始终如一,陈亮后来称赞他“挠弗浊,澄弗清”,立身浑然自如,并非虚言。什么事当为,他拎得很清,只看义在何处,行去莫问前途。

 一个人是否立得住,放眼过去,最突出的就是在世局的关节点上,他是怎么做的。这次过来拜祭朱熹,跟四十年前相比,同样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但更能显出辛弃疾作为士大夫的气节,立身堂堂正正,凛然不为浊流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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