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侄子,自从上初中后,就一反常态,各种问题鱼贯而来,先是住校并养成了一些不良习惯,再是成绩逐渐下降,父母怨言渐多,接着是与父母防卫,言语减少,最后变成沉默寡言,或者相互言语攻击。我较少接触侄子,但多年的点滴积累,也能感觉他的变化,只是没想到程度会如此严重。记得有一年我回老家过年,我们一起单独去超市买东西,有一段单独共处的时间,闲聊中他说出来话多是不满的负面的阴暗的,不满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哥嫂有时也跟我提起侄子,主题不外乎是不听话,成绩不好等偏负面的事情,姐姐甚至要求我鼓励鼓励侄子,但一直都没法下手,一来我觉得跟他接触时间很少,不熟悉也没交情,这种情况下谏言说教,多是适得其反,再有,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其他人的,我的方式如个跟他父母的方式冲突,那孩子会陷入迷茫,矛盾,还不如维持现状,再就是这样的性情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而是长时间的接触积累,潜移默化的,我没这样的时间,所以,纵是心有所想,却也无能为力。
自他上大学后,我才开始盘算如何能帮他一下,毕竟离开了家庭后父母的影响力会渐渐弱化,同时大学的生活相对于中学会轻松些,另一方面我也清楚跟他的交情浅薄,唯一的好处是他还不怎么讨厌我,没有防备或对抗我的心态,不然面对一颗防卫的心,良言美语也是带刺的。
一直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我也只能hold住,担心贸然行动会不成功,而两三次不成功,他会识别我的意图,一旦如此,就会拒绝改变,心态会变得防卫或抗拒,甚至冲断交往,这种情况下,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如何谈接受。
十一月中的某天,我跟朋友聊天,期间他给我看一本书,说是内容不错,他买了很多本给朋友,自己也几乎每天都看。我拿了一本回家看,感觉不错,简单又较有逻辑,我突然感觉这本书可以当作培养侄子阅读习惯的一个不错的开端,改变从阅读开始,于是开始准备这个方案,大约十二月初,方案就绪,准备实施。
一天,我在微信上找侄子。
“翔子,最近学习忙不忙”
“忙啊,好多课程”
“哦,那算了,我就是问问你是否有时间帮我做点事”
“叔叔,做什么事情呢”
“一个朋友要打印一本书,但这本书只有PDF版的,无法编辑,现在需要转换成word文档,问我是否有人愿意做,说是有酬劳的”
“有酬劳?多少酬劳呢”
“500元”
“那给我吧,我有空做这事”
“你确认你有空去做这事?不要耽误了学习,又没把事情做好,那也是拿不到钱的”
“不会的,我会安排好的”
“一个月时间完成,结果要对方确认,合格了才给钱”
“好的”
我似乎看到他自信的眼神:“老子也能赚钱了”
打包数据和工具,QQ发送,一切按部就班。这份PDF文档是图片做成,文字无法复制粘帖,我也确认他还没有能力找到便捷的工具来处理文字,只能一字一字的敲打。
差不多一个月后的一天,他告诉我word文件已经发送到QQ上了。我收到后略看一下,告诉他需要修改,那晚11点多,他还发来消息说已经改了,这功夫,当初用在学习上,现在应是不同的轨迹。
后面几天,经过反复检查,修改,最终通过,我很仔细,目的是要他慢下来,认真的做,让文字洗洗脑子。在准备付钱之前,我试探的问如果他分5个月拿钱,每个月拿100元,我愿意自己多给100元给他,“是我的一分也不能少,不是我的一分也不会多要”,毫无防备的我被他毫无商量余地的言语击打得郁闷了好一阵子。没错,在资金匮乏的情况下,人就是如此冲动,如此短视。
红包收到后,他来了一句“叔叔,以后有书要打字的,记得找我哦”也许还沉浸在得意的喜悦中。
之后我们就没联系了。我不过问他的学习,生活,也不指望被逼着看一本书就能明显改变,这只是个开始。
春节前某天,我收到他信息
“叔叔,回来过年吗”
“回去。你已经放假了吗?”
“是的。有什么书要打字吗?”
这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回忆那段有时间却没钱的学生时代,日子如此的漫长。
“有啊,不过这是我自己要的,无法给你那么多钱”
“那你能给多少”
“最多300吧”
“好,有总比没有好”
计划被正常实施,感觉挺畅快,我给他一个网址,告诉他从喜马拉雅听找到这本书,听播音抄写,并告诉他,喜马拉雅听上有很多书是免费的,有时间可以在上面找一些自己喜欢的来收听。
这个春节,由于意外的事情,我没有回成老家,本来想跟他多沟通以增加彼此信任度的愿望也落空了,对于他的印象,还是停留于那个自我膨胀又自我矮化的男孩。
假期过去一半了,他告诉我没时间处理那本书,我说没关系,等处理完了再来找我。假期结束了,还说没有完成,去学校后又几次告诉我没有完成的事,我都怀疑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了,多次说件事情,对方还是无法明白。
4月中某天下午,他给我发了消息
“叔叔,我已经把没有完成的文档发到你QQ上了。虽然没完成,但也做了一半了,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你给我一些钱吧”原来屡次提起没完成的事情,真正目的是这个。我能理解,在校生多是入不敷出的,特别是这类没外水的孩子。
“你要多少钱。”我预计他会要求50-100左右。
“100-200”
又出乎我的预料,事情没完成也敢开口,而且要求还不低,换做我还真没这个勇气。
我没有回他,制造了一段静默期,看他是否觉得不妥,晚上10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我还得执行这个阅读计划,不会因为他的无理得废掉,发给他100元红包,并告诉他,我有一本更好的书要转成word文档,如果有空可以跟我说。
他回复我说好的,并附带说了一句“有时候思想的力量真是太强大”。
一句无意飘出来的话,听得我挺舒服,庆幸吧,顺利执行了计划。
我把书发给他,并要求他,要做就做好,要不就不做,如果没做完,我是不会给钱的。按老印象,此时他会提一些负面的灾难性的预设,好为自己不能正常完成做铺垫,甚至脑袋里都已经出现了类似的画面,但出乎意料,他没有提任何条件就答应了,我一下子都适应不了这种节奏,但同时也能从这些非语言的信息感觉到他一点点的改变。
因为这些非语言的信息,这次在发给他这本书的同时,我还打包了一些我认为对他有意义的书,不指望他会马上去阅读,而是让他在觉得自己想读的时候,能想起有一些书可以读,而不是不知道要读什么书。这个时代,信息如潮水般涌来,你不需要的,负面的信息,远多于你需要的正面的N个数量级,选择从没有变得如此耗时。
这段时间里,仅两次在网上看到关于在校学生阅读的好网文网址发给他外,其他没沟通。端午节假期前一天晚上,他来消息说已经整理好书并发给我,有点晚,我没有回他,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一直没有回他信息,我想看看他的反应,他一直没再问,似乎沉得住气了。我没看他做得怎么样,给他转了300元,外加100元的过节费,毕竟马上就过节了。
前两天,我翻了那份文档,还算不错,不但按章节排序了,连我标注的文字也用特别的颜色显示了,为此我加他入一个阅读群,再给他增加一些阅读的氛围,慢慢影响他。之前一直没加他,是觉得他的心思还没在读书频道上,很多信息反倒分散了注意力。
至此,对侄子的阅读习惯训练暂告一段,我不知道这些训练已经给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确定未来他是否能继续阅读,这些都是我力所不及的,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他看到改变的可能,融洽自然的阅读气氛和一些同伴,换句话说,给他一个养成阅读习惯所需要的条件,其他的全靠他自己。
借最后让他抄写那本书的一句话“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可悲的并不是生命的短暂,而是我们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懂得真正去生活”,希望他能尽早过上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