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衲
加拿大温哥华
温哥华机场长期停车场第一和第二层停满了车辆,第三层角落有两个空位。鲁笑守候在第四层,他在车内坐了半个小时,从后视镜看着一辆辆开进来的汽车,挑选着合适的车辆。一辆淡紫色的豪华跑车吸引了他的眼球,有那么三四秒钟,他幻想着驾驶体验,不过,他很快清醒,警察和常人一样关注跑车,他不能引人注目。
他注意到一辆白色的奔驰越野车,柴油车的舒适和奔驰的可靠性让人心动,可黑人司机让他有所犹豫,司机看上去流里流气,像是有犯罪记录,警方喜欢拦截这类人。
一辆灰色“奥迪”平稳地行驶过来,司机是一名中年亚裔男子。鲁笑眼睛一亮。亚裔男子停好车,拎着一个拉杆箱匆匆地走向电梯。
鲁笑等电梯门关闭,下车走到“奥迪”和一辆红色“福特”越野车之间,先观察四周动静。附近没人,他用工具打开车门,在报警器作响前,进入控制程序,发动汽车引擎。
里程表数字不到五万公里,几乎是一辆新车,足够环游北美。鲁笑下车转了一圈,检查尾灯、轮胎气压和后备箱,一切正常。文件箱内的登记表,写着车主名叫朴重喜,鲁笑默念几遍记住,以防被警察盘问时露馅。
在楼下出口栏杆前,收费员看到电脑显示汽车进来不到半个小时,迷惑地看向他。他耸肩说公司有事,他必须回去。收费员苦着脸嘟囔说,“心情愉快。”
鲁笑回到汽车旅馆,先摘掉帽子、假发、太阳镜和鼻子上贴的隆鼻乳胶,收拾好行李,在隔壁的餐厅吃了双份早餐,回房间睡了两个小时,结帐离开。
他把滑雪装备放在车顶的支架上。他开了几条街,看到一家当地银行,进去租了一个保险箱,交了两年的费用,把西班牙护照和现金放在铁盒里。没有入境海关的盖章,用西班牙护照在美国离境是自找麻烦,甚至可能被捕。
加拿大的高速公路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公路,路面平坦宽敞,车辆不多,沿途景色壮观,北美大地的寂寥无限,和欧洲的精致、秀丽反差强烈。鲁笑怎么也看不够,他敞开窗户,任凭风声呼啸,恍然有江海泛舟大漠独行的感觉。
秋季天黑的早,太阳急匆匆谢幕。鲁笑开下高速公路,在一个不知名小镇找到一家热闹的意大利餐馆,进去吃了一顿加拿大风格的意大利饭,味道还算不错。大腹便便的餐馆老板热情地过来打招呼,他趁机问了几句前面的路况,店老板听说他要驾车去蒙特利尔,以为他去滑雪,不仅详细回答他的问题,还热情推荐朋友的家庭旅馆。
鲁笑开了四个小时的夜车,按店老板的建议,投宿在家庭旅馆。
第二天一早,他开车到附近一家购物中心的停车场。购物中心尚未开门,停车场空无一人,他把汽车前轮胎开上一处台阶,爬到车下检查,找到了藏在车底轴承部位附近的备用钥匙,这也是偷车组织的人发现的,很多人担心丢失钥匙,会把备用钥匙藏在汽车底部某个位置。倘若没有备用钥匙,他就得在边境地区换辆汽车。
他把信用卡等物品通过UPS三天服务寄到波士顿城郊的一家汽车旅馆。
鲁笑选择的边境检查站在地图上并未有标识,事实上美国和加拿大的边境线很多年没有明确的界限,美国赢得独立战争后,因为边境问题和英国发生过多次武装摩擦。控制加拿大的英国军队气不过,在1813年一路杀进美国,放火烧了华盛顿。最终英美两国达成默契,英国海军保护美国的国际商业利益,美国尊重加拿大领土完整。相比加拿大的恶劣气候,美国人更愿意向俄亥俄河和密西西比河的方向扩张。
加拿大的边境检查站很松懈,一名年近退休的白人妇女尽管穿着制服佩戴枪支,看上去更像图书馆讲故事的祖母。她微笑着打招呼,接过鲁笑递上的护照,电子扫描后看了眼屏幕,就交还护照,扬起栏杆放行。
鲁笑开了两百米,排在一辆家庭面包车后面等候美国海关的检查。他看了眼仪表时间,十点十五分,通常这个时间段过关的车辆不多,他估计最多五分钟就能通过。
前面面包车司机是个年轻的黑发女子,她递上证件后,车里的三个小孩不知怎么地开始吵闹,最小的一个嚎啕大哭,不停地打断她和边境警察的对话,惹得她大喊闭嘴。边境警察不知是黑色幽默有意耽搁,还是怀疑什么,拖拖拉拉,问了不少问题,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等面包车被放行时,鲁笑后面排了五辆汽车。
鲁笑缓缓地把“奥迪”开到检查窗口,看了眼美国边境警察,确定有目光交流,视线再扫过他的制服胸口,胸牌上写着“艾伦”。鲁笑没说什么,用左手交上护照。他想礼貌地打招呼,但刚才年轻妈妈态度很不好,警察像是憋着口气,他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韦伯先生,你来美国有何贵干?”警察并未看他,而是拿着他的护照,来回翻阅签证页面。
“去纽约玩几天。”
“你带着滑雪板干嘛?”
“我想顺路去缅因州的滑雪场,他们这个周末召开美国冬奥会选拔赛的。。。”
“你有没有携带毒品、爆炸物、枪支、或者其他法律禁止的物品进入美国?”
“没有,警官先生。”鲁笑暗忖这家伙是不是白痴,谁会携带枪支来美国?各国枪支爱好者都是来美国购买枪支!
“有没人委托你携带任何违禁物品?”
“没有。”
“你有没有组织、策划、或者参与针对美国政府或者公民的恐怖活动?”
“没有。”
“你有没有参与、接触、帮助或者服务恐怖组织?”
“没有。”
艾伦警官抬头望着鲁笑,黄褐色的瞳孔微微缩小,“乔纳森 韦伯,你父母是爱尔兰人吗?”
鲁笑猜测他好奇自己的肤色,为什么有一个白人的名字。美国法律禁止歧视,这种问题不合法,不能公开询问。鲁笑故意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随意地说,“我父亲是德国人,他们家族一百年前就来到加拿大。”
“那么你妈妈呢?”
“我妈妈什么,警官先生?”
艾伦警官显然不喜欢鲁笑反问的语气,凶狠地瞪着鲁笑。鲁笑没有对视,而是目视前方,眉宇间流露着不耐烦。艾伦警官鼻子哼了声,扫描鲁笑的护照。他突然低头看着电脑,等转身看着鲁笑的时候,脸上出现得意神情,“你把车开到左边的车位里,不要熄火,钥匙留在车中。然后你下车从玻璃门进来。”
“为什么?”
“听着,你已经站在美国的土地上,必须服从一名执法人员的命令。如果你拒绝服从,我会把你的脏屁股关进监狱,蹲一星期黑屋,再把你踢回加-他妈的-拿-狗屎-大。你的屁眼耳朵听清楚没有?”
鲁笑瞧着艾伦额头的青筋,意识到自己遇上麻烦。执法人员有很大的权力,美国尤甚,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拒绝服从,否则皮肉受苦不说,甚至可能被当场枪杀。
鲁笑遵照命令,把汽车停在一个空位上,下车后他装作舒展身体,看着周围。左边有两辆警车,右边是荒山野岭。
他推开茶色玻璃门走进检查站的二层楼建筑。玻璃门很重,看厚度能够抵抗火箭弹的袭击。他进屋后看到另一层防弹玻璃窗,一个腰间佩枪的美国白人警察从窗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听到背后屋门咣当关上,感觉自己走进了绝境。
鲁笑冲着白人警察打了声招呼,对方没有丝毫反应,眼睛紧盯着他。他装作有些不安地说,“艾伦警官让我来这里。”
“你坐一下,他很快就来。”
他看了看靠墙的一排青绿色连体塑料椅,擦擦表面的灰尘,不太情愿地坐下。他晓得警察在玩心理游戏,等待总会让人心神不安,尤其当你有所隐瞒时。他没有抬头去看天花板的摄像头,而是好奇地望着对面墙壁上的各种海报和告示。 他慢慢扫过联邦调查局通缉的十大罪犯照片,无论是谁,只要通报他们的藏身处,都能得到一大笔赏金。鲁笑暗下决心,假如有机会遇到这些美国败类,他绝不会包庇他们。
“乔纳森。”
鲁笑循声看去,见艾伦警官出现在窗口,另一名警官消失不见。他走过去,看着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艾伦警官,问道,“什么问题?为什么你要我进来?”
艾伦身高不到一米七,低于美国男人的平均身高,想必遭受不少嘲讽,当年进入警察队伍费了些力气。他潜藏的愤怒是否有关?美国的执法队伍吸引很多变态、自卑或者渴望权力的人。鲁笑不太确定艾伦属于哪一种,但他希望艾伦继续展示激动的情绪,屋内的监视设备将记录他们的对话。
“你等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说要你进来的原因。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携带武器或者其他违禁物品?”
“没有。”
“掏出你口袋里所有东西,放在柜台的铁盒子里,把盒子放进保安窗口。”
鲁笑顺从掏出钱包,握在手里,好似才想到整件事情的荒唐,问道,“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搜查我?”
“听好了,韦伯先生,这不是搜查,而是你自愿配合美国警官的调查。你有不配合的权利,如果你这么选择,我不会强迫你,但会拒绝你入境。”
艾伦警官的放低身段引起鲁笑的警惕,尽管他不晓得这个小矮子在玩什么游戏,可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圈套。但同时他不能表现得太警觉,以避免激发对方的好胜心。
“警官先生,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做了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请先掏出口袋里的所有物品!”
鲁笑不情愿地把钱包、手机、一些硬币、几张收据和一串钥匙放进铁盒。钥匙是他在旧货市场上买的。
艾伦警官翻看每一张收据,他没对鲁笑吃饭、加油、旅馆的账单做什么评论。他取出钱包里的现金,放在一边,翻看驾照、图书卡、健身房会员卡和购物卡。他头也不抬地问,“你没信用卡?”
“这一切就是因为我不用信用卡?”
“注意你的态度,你在和美国警察说话!”
“我没信用卡。”
“为什么?”
“我不喜欢欠债,很多人因为随便花钱而被信用卡公司套牢。”
“你觉得你比别人聪明,是不是?”
面对美国警察的挑衅,鲁笑明智地保持沉默。
“你的银行卡呢?”
“放在家里。”
“为什么不随身携带?”
“带着可能多花钱。”
艾伦警官拿起鲁笑廉价手机,翻看着通话记录和信息,读到某些段落,脸上出现嘲讽神情。
鲁笑皱着眉头看着,一副无辜者的气恼表情。他不担心穿帮,他早已预料过这种情况,昨晚用一个特殊软件输入手机这些编造的信息和通讯记录。假如警方拨打联系人电话,会听到自动留言,这些号码是一家美国公司提供的服务,就像邮局出租的邮箱,每个号码都对应一个人,有需要甚至可以用那个号码打给你想要的人。至于什么样的人需要这种服务,鲁笑就用不着费心琢磨,反正网站流量数字显示生意很红火。
“韦伯先生,你确定没有什么需要申报的?让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在和一名美国执法人员谈话,任何蓄意隐瞒都违反美国法律,我们的谈话已被录音,你说过每一句话都可能被用来作为在法庭上控告你的证据!”
“我非常确定!”
艾伦警官凝视鲁笑半晌,他的眼神很古怪,似乎极力压制某种兴奋。他哗啦哗啦地翻动鲁笑的物品,折腾一番,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地扔进铁盒。他拍拍手,出其不意地问,“你有犯罪记录吗?”
鲁笑微微一怔,随即回答,“没有。”他并不确定乔纳森 韦伯是否有犯罪记录,但他猜想卖给他护照的长发男子和戴维不会如此愚蠢,他们应该晓得需要假护照的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倘若边境出事一定会回去找他们算账。
“你不知道你是否犯过罪吗,韦伯先生?”艾伦敏锐地捕捉到鲁笑一刹那的失态。
“警官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犯过罪,我刚才在想我的交通违章记录。”
先前的那名白人警察走过来,他冲着艾伦微微摇头,艾伦面色一沉。鲁笑突然间意识到他们的把戏,白人警察出去搜查他的汽车,试图找到可以指控他的罪证。这帮穿着执法外衣的混蛋根本无视美国法律,为所欲为。他隐藏内心的愤怒,装着无聊地看着墙上的图画。
艾伦咳嗽一声,“你在美国境内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吗?”
“没有。”
“你确定?”
“我确定。”
艾伦警官黄褐色的瞳孔缩小,脸上浮现一个丑陋的笑容,撅起的嘴唇露出牙齿的黄斑。他抓起一张纸贴在玻璃窗上,气势汹汹地喝道,“那么这是什么,清白先生?”
这是一张纽约州水牛城地方法庭签发的通缉令,通缉加拿大公民乔纳森 韦伯,罪名是逾期未交五百美元的罚款,通缉令在纽约州辖区内有效,州内的执法机构应该抓捕他归案。
鲁笑心里一沉,明白长发男子耍了他一把,护照主人因为罚款所以有意出卖护照,希望有人帮他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家伙实在胆大妄为,拿着优厚的报酬还不满意,要给别人添麻烦。从另一方面讲,这就是独自行动的麻烦,没有组织和同伴的帮助,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如果被关进拘留所,美国警方势必录取指纹,并且照相存档。鲁笑不认为美国情报机构有他的指纹记录,可这些年他和美国人打交道不少,很难说在美国庞大的情报收集机器里的某个角落没有捕捉到他的指纹。而且一旦被照相存档,日后即便做整形手术,也很难逃脱电脑数据库的对比。上了美国人的黑名单,如同被戴上紧箍咒,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捕。
倘若美国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会发生什么,他不是很有把握。正常情况下,美国人会认为他还是中国特工,审讯一番,驱逐了事。也有可能囚禁他,和中国讨价还价,要求交换某个关押在中国的美国特工。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中情局或者某个秘密美国情报机构接管他,删掉所有相关资料,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后他们想方设法让他吐露所有信息,采用的手段肯定不会温柔,他最终的结局就是彻底消失。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他脑子里转过,他控制着呼吸,不让自己流露出恐慌的迹象。
“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罚单。当时我让律师处理,把钱给他,他说他会交付罚金。”
“哈哈哈,你活该,律师都是狗娘养的混蛋,你信任他们才是瞎了眼!”艾伦警官毫不掩饰对律师的仇视。
鲁笑又读了一遍通缉令,注意到一点。
“警官先生,这是纽约州的通缉令,而我们在缅因州,这不在你的执法权限内。”
“小子,你他妈的是谁,和我玩字面游戏?”艾伦突然怒气冲冲,“我告诉你,现在美国法律已经改变,我可以关押你,通知纽约州法警来带你去水牛城受审!”
鲁笑不相信纽约州的法警会为这种小事兴师动众,但他决定不刺激艾伦警官。这时候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顺水推舟地扮演被害者的角色。
“抱歉,警官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我现在交付罚金,解决这个问题?”
艾伦脸上怒气不减,瞪着鲁笑说,“你超过缴纳罚金的最后期限,根据相关法律,应在水牛城监狱服刑至少十五天。除非 - ”他拖长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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