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


这个社会就像一块磨刀石,迟早有一天会磨去你身上所有的棱角与锐气——邢师姐

大一下学期又一个平淡的午后,带着宿醉的我晃晃悠悠从城中村里回到学校,不经意间感觉整个校园满溢一种躁动的气息,当我推开寝室的门,人头攒动中居然没有看到往日烟雾缭绕的牌局,你们这是集体洗心革面了么?我纳闷到。

同屋的冯欣一蹦三尺高对我喊着:操!你还不知道?美国鬼子用导弹把天朝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给炸了,这他妈的是宣战啊!!冯欣一脸的激动,黝黑的皮肤渗透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这时候楼上传出一声:打倒美帝国主义!!如同接力赛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寝室里传出了这句往常只有在影视作品里才能听到的口号,震耳欲聋余音绕梁。

到了下午的时候,同学们的情绪愈发高涨,学校小卖部的窗户玻璃上已经被贴上了“拒喝可乐,罢吃汉堡,抵制美货,人人有责”的标语,我们同屋的英语系小伙说他们的美国外教没敢来上课。我们德语系的学生会主席邢师姐显得格外激动:同学们,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一定要让美国鬼子知道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校园已经沸腾,伴着一波又一波打倒美帝,抵制美货的声浪,学校留学生公寓的门口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这帮热血青年们紧握拳头高举天空,很多人头扎红布带身穿白衬衫,衬衫上还用毛笔字书写着各种对美帝国的愤怒之情。美国鬼子滚出来!!血债血偿!!人群中开始高喊,眼见局势即将失控,一旁的老师们赶紧出来维持秩序,力劝大伙们不要冲动,不要采取过激行为。

很快一个消息很快就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周边高校里同样义愤填膺的学子们要联合组团去示威游行,对于这个消息大伙们都感到很激动,邢学姐作为学生会主席自然责无旁贷担当起了组织者的角色,很快横幅海报就制作出来了,英语系的学生们还发挥了专业特长用美帝的母语书写了洋洋洒洒慷慨激昂的抗议书。

正当大伙们都在热火朝天为了游行工作进行准备的时候,老师们传达了一个学校领导的指示:未经许可,严厉禁止学生们参加任何示威活动,违反者按照严重违纪做记过处分,并有开除的可能。

面对当头浇下的这一大盆冷水大家感到愤愤不平但只能各自散去,毕竟学业要紧。回到寝室后,我的小伙伴们伴着一声接一声的口号继续讨论事态发展的可能性,虽然多数人并不能明确在地图上指出南斯拉夫的位置,但是这并不能妨碍他们开始考虑上阵杀敌为国捐躯的可能性。

深夜2点的时候,寝室里悬挂在门头上积灰许久的小喇叭突然响起,这也是大学四年里唯一的一次响起,我们一度都以为这货只是一个摆设,喇叭里一个中年男子用非常标准的官腔说着:同学们,经过上级领导研究讨论,现决定,明天上午9点,在古城南大街开始抗议美国对我大使馆轰炸的游行活动,请各位同学做好准备,并保持理智克制。通报完毕。余音未了,整个宿舍楼里疯狂响起了猛兽派的嚎叫,伴着敲击脸盆声摔酒瓶声,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鉴于我一贯的尿性并不会接受这种奉旨游行,所以第二天的游行没法以第一人称视角去描述当年的盛况,只记得那一天的校园,显得格外的空荡。当冯欣他们几个回来后眉飞色舞跟我描述当时古城里的肯德基被砸,美国国旗被当街燃烧,数万人聚集在广场把震天响的口号喊了一整天,一夜间所有的美国留学生和金发碧眼的留学生都老老实实躲在房里闭门不出时,我突然就想起了10年前的夏天,当时我才9岁,也看到过一批同样热血的大学生们穿着类似的装束举着类似的横幅高喊着同样震天响的口号从我面前经过。

时间一晃就过了差不多二十年年,当我在网上平静的看着年年踊跃新生新一批的热血青年们喊着打倒日本鬼子,抵制日货,抵制萨德,抵制韩货然后高举横幅旗帜去打砸日本料理店和日系汽车的时候,当年的学生会主席邢姐已经远嫁德国,生了两个混血宝宝。冯欣从长春一汽出来后念了一个中欧商学院目前任职于一家美资企业的中方首代。另外几个当年我认识英语系的小伙,喊着要杀光美国鬼子的他们已经成功的换取绿卡潜伏在了美帝,在组织还没有激活他们之前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美帝的GDP做着杰出的贡献。

崔健唱过:“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得快”。或许,这世界其实一直都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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