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亚细亚的孤儿》看日据时期台湾心理

一首民歌谈起

1983年,罗大佑的一曲《亚细亚的孤儿》再次触动台湾之心。台美断交、出走联合国,八零年代台湾青年的悲愤与无奈在一首民歌中得到宣泄。由此,这首歌所属的专辑《未来的主人翁》在台湾百家专辑中荣登第九,并成为电影《异域》的主题曲之一。“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没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游戏,每个人都想要你心爱的玩具,亲爱的孩子你为何哭泣……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太平洋边陲的美丽岛屿上,重操汉语不足四十年的人们,尽管已经告别了殖民统治与皇民化运动,对身份认同却仍然十分迷茫。

时间追溯到1895年,清朝政府《马关条约》一纸文书,台湾成为日本的殖民地,台湾人民开始接受日式国民教育。受传统汉学影响的中文系统与接受国民教育的日文系统彼此间产生思想矛盾,日本人视台湾人为“低一等级的被殖民者”,中国人视其为“日本的间谍”,内在思想与外界看法使敏感的知识分子出现无归属感之压抑。“亚细亚的孤儿”最终在吴浊流笔下诞生。“有心的人,谁能不发疯呢?”吴浊流在《亚细亚的孤儿》一书的前言中作此感叹,由此可见,日据1895-1945年间,台湾心理之复杂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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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浊流与《亚细亚的孤儿》

吴浊流,本名吴建田,台湾著名诗人、小说家、记者,1900年出生于新竹县。受其汉诗人祖父的影响,吴浊流虽生长于日据时期,早年仍接受过一定的汉文教育,并在汉诗创作上有较深造诣。1916年吴浊流考入台湾总督府国语学校师范部,1920年毕业任教,因发表文章《学校与自治》被日方认为思想偏激,始终分配至偏远地区工作。40岁时,因日本督学凌辱台籍教师,吴浊流愤而辞职结束教师生涯。此后,他曾前往中国大陆担任《大陆新报》记者,开始从事记者工作。1964年吴浊流创办《台湾文艺》杂志,培养出一批台湾新生代作家。1976年10月7日,被誉为“铁血诗人”的吴浊流去世,享年75岁。

尽管是著名的汉诗人,由于更多接受的是日文教育,吴浊流在小说创作上仍难以完全驾驭中文写作,当代文学作家叶石涛先生说:“吴老固然擅于写汉诗,但是他却不善于用白话文写文学作品”,《亚细亚的孤儿》即用日文写成。该书于1943年开始创作,此时吴浊流已经预见日本即将战败,从中国大陆回到台湾后,开始在隐蔽状态下,冒着生命危险用日文控诉日本殖民统治,书写台湾知识分子的矛盾与彷徨。“每个中国人的血管里都留着阿Q的血,每个台湾人的头上,都贴着胡太明的标签。”这部堪称日据时期台湾心理代表作的长篇小说,不仅仅有作者本人的传记色彩,更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普遍知识分子心情,也让吴浊流获得了“台湾鲁迅”的又一誉称。

值得一提的是,吴浊流三大小说除《亚细亚的孤儿》外,另有《无花果》和《台湾连翘》,后两部作品的创作在《亚细亚的孤儿》中已初具端倪。主人公胡太明曾在花园中对两种植物大发感慨,“无花果虽无悦目的花朵,却能在人们不知不觉间,悄悄结出果实。”“(台湾连翘)那些向上或向旁边伸的树枝都已经被剪去,唯独这一支能避免被剪的命运,而依照她自己的意志发展她的生命。”两者均侧面赞扬“不受外界影响,做好自己”的态度,也体现出在中国大陆、日本之间尴尬状况的台湾知识分子,渴望脱离世俗的定位,达到内心的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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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明的归属认识

受祖父影响,胡太明从小学习汉学,人生价值观念受中华传统文化影响较大,具有正直、强于内省、渴望实现人生价值的特质,在遇到挫折时,他常常努力在墨子、陶渊明等文人作品中寻找答案。他眼中的中国是渊博深厚的古典中国,两次大陆之行遭遇大陆人歧视、因怀疑是日本间谍而被跟踪、古典美女妻子的“现代化”变化,尤以第二次去大陆以日本军人之身份观看处死中国勇士经历,为其对中国大陆原乡认知中,现实与想象、现代与古典之对比具有极大冲击。也由此,胡太明对中国大陆的归属感属于文化思想归属,这种归属增大了他的思想矛盾,为他日后发疯埋下祸根,是其精神失常的根源。

胡太明是日据时期的一代,这一代人普遍接受着日本的皇民化教育,讲日本语、改日本姓,所接触的周边事物均属于日式,意识形态基本被塑造为日本思维。但当时期的台湾人并没有受到日本人的平等对待,这使得受教育者形成两个分明的阵营,一为极力亲日,渴望成为日本人的现实主义者;一为怀念大陆,坚持汉学信仰的保守学者。胡太明即属于后者,但在他的人生当中,又曾爱上过日本女子、去日本留学、与日本人为友,真切感受到“在日本土地上与在台湾土地上的日本人不一样。”被殖民的悲哀与认同感的迷茫终于在弟弟死亡后爆发,最终成为导火索,直接导致发疯。

中国大陆与日本像两条轨道把胡太明这个“孤儿”挤在中间,没有归属的乡愁剪不断、理更乱,就如他的姐夫所说,“对于历史的动向,任何一方面你都无能为力,纵使你抱着某种信念,愿意为某方面尽点力量,但是别人却不一定会信任你,甚至还会怀疑你是间谍,这样看来,你真是一个孤儿。”《亚细亚的孤儿》以一个软弱的知识分子形象,展示出1895年后,台湾人复杂难以理清的心理状况。胡太明却是拥有太强烈的辩证思维,不断推翻自己的观点感受,以为看清了一些真相。殊不知,思考可以有适当的辩证矛盾观,但世界本身就是辩证的,重复推翻自己只会使自己越来越迷茫,在现实中,他如果只抓住一个方向的思索,就可以避免自身悲剧的发生。退一步,在当时被殖民的社会下,双重思想的影响也必定构造了知识分子的矛盾心态,人类世界观塑造总会受外界影响,胡太明自身的性格缺陷也拥有时代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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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  木栅动物园

写在最后

时至2016年,台湾日据仅仅过去了70年,七十年日据矛盾心理未被完全磨灭,新的思想矛盾却还在不断产生。大陆资深媒体人贾葭评论如今大陆人眼中的台湾,说台湾之所以成为大陆人心中的梦幻之地,是因为“台湾是大陆人心中寻找的希冀,是大陆人在大时代里焦虑感的反映之一,有关的是‘我往何处去’的问题”然而大多大陆人对台湾的美化多属于“雾里看花”,他们“不懂彼此间历史与记忆的差异,所以大多数大陆人不能理解今日之台湾。”

《亚细亚的孤儿》作为日据末期成书的文学作品,成功地刻画了日据时期的台湾心理,不仅仅具有其文学价值,在历史还原、情感展现等方面为华文世界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同时也为大陆人了解台湾历史与台湾心理提供了生动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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