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13岁时,我和你第一次遇见。调皮捣蛋的你在军训时,怀里藏着一只松鼠,当它跑到我面前,我将它抱起,与身后的你相视而笑。你拉着我来到教学楼,恶作剧地按响了消防警铃,让同学们在慌乱中逃跑。
从那以后,我们便宿命般地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在小树林里互相踩着对方的影子,你说如果能踩住一个人的影子,TA就永远也不会离开。我带你来到我的家里,我们挤在一个浴缸里洗澡,你看到我开始戴胸罩,说要看看我发育的胸部,我说也要看你的。我们羞涩而大方地笑着。
当我父母知道你的身世后,他们都很心疼你,说你好瘦,要你多吃点。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幸福家庭的渴望,以及你在我家时感受到的爱与温暖。我很想跟你一起分享,我拥有而你却不曾有的一切。
我们一起度过了三年快乐的纯真时代,直到十六岁,我不出意外地考上了最好的高中,而你去了一所职业学校,你很开心终于不必在乎成绩的好坏。你要通过好几份工作来养活自己,我很心疼你的辛苦。你把偷来的耳环送给我妈妈。她夸你比我懂事,有天分,只是运气不好。
你带我来到一间破旧的出租房,躺在床上的你在幻想着未来的样子,设想着如何装扮未来的房间。我知道,你的内心一直向往着安定的生活,却不得不选择了一条漂泊的路。
你叫我睡在你的臂弯里,我说你又不是男人。你敏锐地觉察到了我有男朋友,我与你分享我的秘密,告诉你他的名字——苏家明。猜想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眼神里不自禁地荡漾着幸福。
我说过,除非特别爱一个人,否则大部分男人都是不能忍受的。可是爱情来临的时候,那些理论已不再重要。在图书馆时,我吻了家明的脸颊,便向他表白。你不是说过吗?喜欢一个人,就要主动一点。自此,我和他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我们都是老师眼中的优秀孩子,谈恋爱也不会受到阻挠。
我不知道你在我带家明来酒吧之前,你就已经在学校见过了他,个性分明,可爱率性的你从此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印迹吧。我更不知道当我和他一起跳舞时,他那么心不在焉,其实正偷偷看向吧台的你。
那一次,我们去郊外。我坐在家明的自行车后面,你开玩笑地说家明把我从你手中抢走了,要和他比赛看谁骑得快,就把我归还谁。爬山爬到一半,我就累得走不动了,我说我最爱的两个人都在身边,还有必要去许愿吗。可你执意地想要上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就叫家明跟了上去。当你们俩从庙里出来,看到我时,一脸的惊慌。
没过多久,你要跟着酒吧的主唱一起去流浪。你说他是除了我之外,最爱你的人。你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只是没有一起洗过澡。离别的车站,我泣不成声,你强装笑容地跟我说别哭。当火车开动时,我看到了你脖子上晃动的玉佩,家明的玉佩。你大声地喊着:七月,如果你叫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可是,我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我的心情错综复杂。
家明以为我哭得那么伤心,只是因为你的离开。安生,从你这里,我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离别的滋味,更让我体验到了成长过程中伴随着的阵痛。原来,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与人分享的。其实,在神庙里,我就已经发现了一切。看到了你看着他的贴身玉佩,看到了你们对视了许久。只不过,我善于伪装。而你是那么笨拙,不懂掩饰。
我和家明继续相安无事地交往,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想学中文系,爸妈要我读经济。大学四年,我们都很努力。毕业后,我在一家银行上班,过着稳定的生活。甚至我都计划好了要在26岁结婚,27岁生孩子。
可是,家明却想要到北京打拼,他说两年后的春天会回来娶我。两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会有多大的变化,我不得而知。可我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踏上了四海为家的征途后,每走到一个地方,都会寄来一张明信片,每一张的最后都会附上“问候家明。”你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心也跟着你流浪。
当我们再次相见时,你想住便宜的旅店。我说我有钱,然后带你住进了豪华宾馆。你开心地扑倒在床上时,说这是除了我家,睡过的最舒服的床了。我说那我的钱没有白攒。因为爱你,所以不想让你受委屈。
可是当看到你在酒吧以自己喝酒与男人打赌的方式,来换到一瓶酒时,我的心里很不舒服。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很宽的河流,让我无法跨过去。当我说出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贱吗,你得意的笑容僵住在空中。
我们第一次吵架。躺在宾馆里的我,知道你已悄悄地离开,我慌了神地跟着跑出来,目睹你的离别。你决绝。我无奈。你从来就没有停下漂泊的脚步,而我无法让你停留下来。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寄明信片回来,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不是不愿意去北京找家明,只是希望他能多回来,这样才能证明他是爱我的。唯一一次去看他,却没有想到也看到了他搀扶着的醉醺醺的你。那一刻,我的愤怒到达了顶峰。也许,从庙里回来,那份小心藏住的恨意,经历了十年的沉淀,终于开始凝聚所有的力量爆发出来。
我重重地关上门,把家明隔离在门外。卫生间里的性感内衣在张扬着,似乎在嘲笑着我的到来。我拿着浴霸淋湿你的全身,我用尽全力来讥讽你。除了我会跟你做朋友,还会有谁愿意?你跟我抢,你够资格吗?你以为家明爱你吗?
我生气地脱光衣服,露出白色的内衣,失控地说家明是喜欢这种土的。你整理我零乱的衣服,满脸悲伤地说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抱头痛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这么多年来,我过得不容易,但其实你更不容易。
我跟家明说,一个月后,如果他回来,我们就结婚。他果然回来了,他何尝不也很害怕失去?他来到银行柜台,将一封信交给我,说租了个房子,够两个人住,怕钥匙丢,叫我保管。我说我的保管费用不便宜,想租多久。他说两年的积蓄都在这儿,想保存一辈子。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在婚礼当天,他跑了。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我布的一场局,因为只有他的逃婚,才能换来我言正名顺地去追寻自由。
安生,其实你不知道,我一直羡慕你的自由洒脱,我想成为你。我剪去长发,辞掉工作,跟家里告别。妈妈说选择折腾,不一定不会幸福,但是会很辛苦,可不管选择哪条路,女孩子都是辛苦的。可我真的是心甘情愿地想与你交换人生。
我去看你曾经看过的风景,走过你曾经走过的地方,登上你曾经登上过的邮轮。满世界奔跑,快乐自由。终于释放出了真正的自己,那个外表温和,内心藏着叛逆因子的我。
当我挺着大肚子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没有想到我没能和家明结婚,我也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你活成了我曾经的模样,认真地坐在教室里听课。你那么安静乖巧,让我一时都适应不过来。我问你没戴玉佩了,会觉得空荡荡吗。你说习惯了就好。
你伸出你的胳膊,这一次,我用行动回应了你,躺在你的臂弯里。你曾说,在我和家明之间,你会选择我。你选择了退让与成全,可是这一切,我终究也失去了。十年的爱恨纠葛,终究也被时光抚平了。我恨过你,可我也只有你了。
当我生下女儿后,你说你不结婚了,我们一起把她抚养大,我当好妈妈,你当坏妈妈。可我才是那个会装乖,会讨好别人的坏女孩啊。要知道,当年13岁的我们,真正敲响警报的人是我。要知道我一直强撑到医生跟你说母女平安,强撑到你欢喜地回去给我煲汤,强撑到不能再装下去了。
我不知道当你看到床单上的血印时,你会经历着怎样的疼痛,但我相信你会坚强地活下去。你曾经说一辈子太久,只想活到27岁。而我就在你曾经想结束生命的年龄里死去。我终于变成了你。
在你的连载小说里,你以七月为笔名,书写着我们13岁时相遇相知的故事。只不过,故事里的我,结局是一直自由自在地,在路上。
安生,我曾经将孤独的你带回家,给予你温暖与爱。如今,我走了,就让孩子延续我的生命,来陪伴你吧。安生,愿你从此一直安定地生活。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遇见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七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