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喜欢买小浣熊干脆面,你们喜欢吃小浣熊干脆面,我还会买给你们,但你们还会喜欢我么?
圣诞节之后的第二天我又去了书店,可是这里已经大门紧闭了。我再也没办法见到老头,没办法听到铃声,不能见到雪了。
可我突然想起来,雪不是隔壁班的同学么?
周一回到学校,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我拉着程和我一起提前溜出教室,蹲坐在隔壁班的教室门口等着,在拉响下课铃声的时候,我让他帮我留意一个看起来像白雪公主一样的女孩儿。
“什么?你说像白雪公主?”他在刺耳的铃声下对我喊着
“是啊,不可以么”我也大声得回答着
“就算她真的是白雪公主,那我也不知道白雪公主长什么样子啊”程一脸鄙夷得看着我,我都不用看他头上得气泡是什么内容。
“好像也是啊,反正你看到一个很白很漂亮的就告诉我”我故意压低了声音。
我们俩蹲在在教室门口的楼梯上像做贼似得张望了半个钟头,直到教室里所有人都走光了,也没有遇到雪走出来,我确信我是没有看漏的。
“走,进他们教室找找”程拉着我站起来就往里面走
“不好吧,那可是他们班教室”我从来没去过别人的教室
“怕什么,不看看怎么知道”
走进教室的时候,里面果然已经没有坐着人了,留下做清洁的两三个人里也都没有她。
我感到很失落又很奇怪,为什么她也不见了?
“喂,同学,你们班有一个叫雪的女孩儿么?”程拉着旁边一个打扫清洁的同学问道。
“有吧,你自己看看墙上那张上学期新做的班级合照吧”他指着教室后方的黑板报旁边的照片对我们说。
我清楚得看到这时他头上浅白色的气泡里飘浮着真的不太认识的字样,就好像雪这个女孩儿的出现和消失在他们班上都没有造成一丝涟漪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管他郁闷得眼神里写着“我说错话了么?”
回头我朝着照片走了过去,还没有走到跟前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了她,没错,雪就在这个班上。
我指着雪说“这个同学今天没来上课么?”
“原来你是在找她啊,听说她爷爷去世了,好像那天之后她就被父母接回城里去了”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老天开了一个玩笑。
许多事情仿佛同时钻入了我的脑袋。原来她是老头的孙女儿,也许我们都很沉默,也喜欢安静得看书,老头没有引荐我们认识,我也才发现我从来没有关心过老头的其他消息,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所以放任老头最后不辞而别,放任一个女孩儿在我身后孤坐了上百个周末,错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我一直坐在第五号板凳上看书,而她总是在我身后隔着一列大书柜的九号板凳上。
我总是看第三列书柜这一边的书,而她却因为不喜欢这一类书,从她第一天来之后就再也没尝试着拿过第三列这一面的书,所以我们就这样默默无闻得陪伴了对方整整两年中的数十个周末却不相知。
这真是一个渺小而又广大的世界。
如果不是我们都一样不爱说话沉默不语,我们也许早就遇到了对方。如果没有那一天我渐渐长高的身体,终于够到那一本《漂亮朋友》,我也许就永远不会看到她,也永远不会绕过去看那本李清照,也不会拿到那枚不属于她的发卡,更不会最后与她成为朋友。
命运千方百计让我们相伴两年也不相知,缘分百般巧合又让我们成为朋友,然后命运又狠狠得把她从九号板凳上带出了我的世界。对于五年级得我,另一个城市,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啊。
这个一直坐在我身后数十个周末却互不相知的女孩儿,在我们刚认识的第二周便长久得离开了我。我们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么。
“喂,你怎么了”有一只手摇晃着我,我回过神来,程一脸惊愕得看着我
“我没事”回过神后快速扫视了一眼,寻找着那个新近已经收拾空白的座位,然后回头眼神对上了那个已经不能专心做清洁的同学,我从他那惊讶又好奇得黄绿色气泡里得到了肯定得答案。
径直走过去看着这一丝不挂的桌子,上面干净得简直让我羞愧,羞愧于我那张课桌上画满的小人儿。但是一尘不染得桌面也让我很失望,她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么。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在我心灰意冷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嘿,小潘你看这是什么,这么旧了应该是要扔掉的”程那凡事爱一探究竟的性子,真是时好时坏。因为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他从抽屉里捣出来一样东西。
我抬起头看到的东西让我惊喜万分,我第一次因为看到一个这么旧得东西而喜出望外。
我兴奋得接过来,熟练得翻开那一页写着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位置。
上面卡着的发卡也依旧静静得躺在上面。
是啊,这本李清照诗词居然被她带出了书店,却不知什么原因最后遗落在了这个她永远不会再见得课桌里。
我欣喜若狂得抱着书,重重得拍了程得肩膀一下,冲出了教室。只留下程和那个“清洁工”疑云密布得囧脸。
他们不知道这本老旧的书对我有多重要,也不知道那发卡有多重要,更不会知道,我终于有借口让爸妈带我去见她,去把书还给她。我也忘了,父母也不知道这书对我有多重要,我以为爸妈会为这一本旧书带我去另一个城市见那个他们根本不熟悉,我也真正只认识了一周的女孩儿。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周我都在与父母得不愉快当中度过了。
圣诞节之后很快就到了寒假,期间我再也没去过书店了,因为某个周末妈妈带着我去另一家书店之后,却在逛街回来遍寻我不见吓得面色惨白得回到家里准备告诉爸爸这个可怕的消息时,最后看到自己找了一整个晚餐时间的小坏蛋居然就坐在自己家地板上开心得玩着玩具。
我抬头看到妈妈那黑红色的气泡里大概写着的内容,用后来流行的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当然,实际上得内容比这连篇累牍多了。
为了让我忘记那些回不去的回忆,爸爸和妈妈商量之下,爸爸把我带到了离家很远很远的另一个海滨城市旅行。其实说是旅行,倒不如说算探亲吧,我们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了一个海滨城市,投奔到这里的爸爸的妹妹和妹夫家里。
于是在这个即使冬天也同样似酷暑得迷人海滨城市,我遇见了那两个让我学着长大得男孩儿和女孩儿。
虽说是寒假,可是这南国极南的地方,是没有冬天可言的。每天穿着短袖拖鞋到处跑的感觉让我爱上了这个城市,甚至不想再回到那个冬天很冷,夏天才热的老城市。
这里的早餐很合我的胃口,虽然我说我从来没有吃腻过妈妈做得牛奶鸡蛋面包早餐,可我也从来没体验过别得口味。直到来到这个盛产虾蟹的海滨城市,每天早晨把大螃蟹腿里的一丝丝嫩肉扯出来沾着酱汁儿,和着清咸的稀饭送入嘴巴的时候,我才感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鲜味十足的早餐。
这一段日子,每天晚上陪着大人们去集市挑选横行霸道的大螃蟹,每天早晨看着蒸笼里再也不横行霸道的大螃蟹,让我感到生活惬意无比,我真是个坏蛋啊。
因为初来根本没有朋友,于是我只能每天独自在大院花园里玩虫捉鸟。偶尔买点小零食解解馋。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儿和女孩儿也一同加入我的捉虫行列之后,我的生活好像又变得热闹起来。
小孩儿的世界总是神奇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天突然闯入我的生活,也不知道我们第一句话到底说的什么,我猜,应该是我在草地上打滚的时候跟另一个同样打滚的小孩儿撞在了一起吧。
男孩儿是女孩儿的哥哥,他们说着我听不懂得方言,但是女孩儿会说普通话,所以我只能跟女孩儿沟通,然后她再翻译给他哥哥,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每天下午来找我玩,某一天下午,我用我存的几块零花钱,买了三包浣熊干脆面,然后我们三人一同吃得很开心。
他们那黝黑的皮肤和同我一样瘦得身材让我感觉他们一定是玩得比我还野。
那个女孩儿也完全不同于不爱说话的雪的性格,让我觉得也许这南国从不曾下雪的地方,女孩儿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带我去海边捡贝壳,掏海皮,画沙画。把自己埋在沙里睡大觉。
我才发现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有趣,我原来的生活是多么的单调。
什么也不会画,不会抓的我,总是跑腿去帮他们买干脆面。
然后我们一起踩着浪花吃着面,哈哈大笑望着天。
即使男孩儿说的话我从来都听不懂,可他那亮黄色明亮得气泡里的字就像这湛蓝的天空一样,纯白无暇,一样得纯真而直率。
直到有一天,我去小卖部买干脆面的时候,遇到另外一群浑身痞气的小孩儿,那天变得让我感觉我真的需要一个“星期五”
他们看着我买了三大包干脆面正准备走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拦着我,对我说了一堆完全听不懂的话,然后伸手就拿我的零食。我当然是不能给的,但是也没有跑,我知道我跑不过他们这一群比我高大的人。我只是死抱着零食不松手。
我感到我的眼睛有一些痛,鼻子也有点酸,抱着零食的手却没有松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小孩儿一哄而散,我睁开眼,一双很大的鞋子停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看到那是小卖部那个每天卖东西给我的人,他是会说一些普通话的。
“快回家去吧”
“不要一次买这么多东西”
“而且”
“等你离开这个小卖部,我也帮不了你了啊”
他一字一句得说了这些话,我揉了揉差点沾湿得眼眶,对他说了声谢谢,抱着几乎要被扯烂得零食跑回了大院。
我躲在花园的石阶上坐了很久,才想起来他们俩在海边等我。我赶快拿着东西又回头去了海边。他们还在那里,只是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男孩儿看着我然后对着妹妹说了什么,我知道他是看到我微红又有点肿得右眼,要女孩儿问我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去了这么久,眼睛怎么了?”
“刚才有几个人要抢我的零食”
女孩儿回头对着男孩儿说了我的回答。
我看到男孩儿头上写着“明天下午我去找他们算账”,在他说出口的时候,我和女孩儿同时有些担心了起来。是啊,我真是没出息。
第二天下午太阳依旧晒得很烈,地上的热气直冒,远处的路面和人都扭曲了身影。这一幕让我回忆起从小爱看的那套书里讲的海市蜃楼。
男孩儿和女孩儿带着我走了好久,走了很多没有走过的集市,来到一个背街的地方,其实当时我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遗失在这个离家乡如此遥远得海滨城市,而我爸爸却不知道我在哪儿。
只是当我重新看着男孩儿和女孩儿头上那坚毅的文字时,即使我再害怕,我也是没有办法退缩的。
在这里我们碰到了昨天走出来拦我的那个小混混,我跟女孩儿站在后面,男孩儿走过去跟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们说得很快,女孩儿也无暇翻译,我看不清他们头上飞速转过的文字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言辞已经非常激烈了。
就在这一瞬间,男孩儿抬起右手就砸到了小混混的左脸上,回头对我们说:
跑。
是啊,这个字我听得一清二楚。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为什么还是这么胆小,我拉着女孩儿就往来时的那个巷子口跑,跑出巷子的时候,我回头没有看到男孩儿跟上来。
女孩儿挣脱我的手要回去找他哥哥,我站着原地一动不动,我害怕那些语言不用的小混混,害怕这个语言不通的地方,我害怕我会丢在这个谁也不认识又找不到回去的路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一群小混混从巷子里一哄而出四散开来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我才听到里面有大人说话的声音。
我走进去的时候那个带头的小混混满脸紫肿得被大人挟着走出了巷子。
男孩儿半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女孩儿在一旁扶着他。他们同时抬头看着我,这一刻我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过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这时的我也深深的被他们头上的文字敲打了脑袋。
男孩儿头上仍然亮黄色的气泡里飘浮着“敢欺负我兄弟,怎么也得打回来”
女孩儿头上白紫色的气泡里只是写着“你为什么要跑”
我真是个胆小鬼,不得不承认得胆小鬼。
第二天我没有见到他,我也没有见到小女孩儿。直到好几天之后我才看到他,脸上的红药水还没有洗干净。
女孩儿不愿意吃我买的浣熊面了,她头上的气泡也变成了灰白色。
男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心的笑,我们度过了最后开心的几天,那一年我的寒假,是在海边过完了年。
拿着一个海军叔叔给我的红包,看着里面的红色钞票,我却不知道要买什么,好像买来也没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