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牵牛花

诚挚地希望读友指出不足,不胜感激

2004年我六岁了。

除了坝子和坝子下的牵牛花,我只记得自己的内心了。六岁的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什么也没记得过,什么事也没放在心上过。

坝子下的牵牛花开成一片,刚好在我去学校的路边。应该不叫“路”,大家对土地很计较,田地与田地之间的路只能容许走一个人的宽度,应该叫小“径”才对。偏偏牵牛花开得太茂盛,但又识抬举,挤占了半空的位置。每次我路过时,总要侧过身子。

我愿意做个护花使者,谁叫它们开得那么兴致盎然,那么生机勃勃。粉红色的,紫红色的,白色的花,嫩嫩的,薄薄的,轻轻的花,就这样由绿色的把儿托着。有自信的抬着头的,向着太阳;有含羞的低着头,对着地面;有无所谓的脱离现实,正对着我。

早晨的牵牛花啊,我飞一般地闪过它的身边,它轻盈的身子本来因露水不堪重负,再因为我扇过的风而空中飘摇。

我是为什么到了学校,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已经打响。为什么突然醒过来似的,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然后偷偷地溜回原位。又是为什么看见自己的双手发出隐隐的红光,推倒了一棵树。

我已经脱离现实了,而现实的却记不清了。记得清的只有自己的内心。

我坐在长凳上,在坝子上晒着太阳。

太阳真刺眼啊!我晃荡着双脚。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我默默想着:日对月才对吧,月亮柔和多了。

“……甜对苦”我想起了被爷爷高高放在衣柜的甜甜的葡萄糖了。实在馋的很,我和堂弟趁着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把泡菜罐里的酸豇豆偷一根出来,一口一口地细细品尝。

不过,奶奶泡的豇豆味道一点也不好,除了有股味道,还很咸。

“咸,咸对的是什么呢?”我又想:盐是咸的,那么盐对的是味精吧!盐和味精在一起是不是就没味道了呢?

我把盐和味精加进水里,一尝,比奶奶的泡豇豆味道还要怪。

我打了个哆嗦,咧咧嘴。

续着长胡子的母羊和她的小羊羔正在山坡吃草。她的头那么小,但嘴那么大,嚼草的时候整个脸和着她的胡子都在动。她的鼻子呼着热气,嘴里发出脆脆的声响。在吃什么绝世美食似的。

但一旁的小羊也不吃,呆呆地看着。我想它是太孤单了,正好我从四姨那儿得了只小猫,让它们做朋友罢。

我把小猫抱到小羊跟前,小猫和小羊面对两个陌生的物种都显得不知所措,身子不住地往后退缩。

我恨铁不成钢地将二人往前推了一步,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期望能像课本中那样来个友好的握手。我正期待着,却不料母羊像一头野猪似的冲过来,用它尖尖的角和坚硬的头撞向小猫。

我反应过来,母羊已经撞了好几个回合了。等我扑过去护着小猫的时候,它已经撞得疯狂,连我也一齐顶。

我负伤把小猫救出羊口,心有余悸地动了动怀里的小东西,过了许久,它微弱地喵了一声后,我劫后重生的愤怒和惊吓才轻了些,但还是觉得羊不再是可爱的动物了。

几天之后,不幸的噩耗传来,奶奶告诉我:小猫死了。我的头顶好似有道雷劈下,我呆住了。

小猫是被我害死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愧疚和后悔笼罩的感觉。此后我便觉得猫也没那么可爱了,养小动物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有趣的呢?

我不知道我和堂弟是什么时候得的自由,不必在奶奶去干活的时候锁在屋子里了。

也许怕我们偷吃了爷爷房里的糖,也许怕我们发现了闪着雪花黑盒子的奥秘,也许是我们有了干活的体力。

稻子丰收时,我的爷爷为我和堂弟编了两个竹背筐。

“我是为了锻炼你们,勤劳勇敢……”爷爷将小竹背筐交给我们。

我和堂弟背着背筐,兴奋地像只小鸟一般,在坝子里飞窜。

但第二日,在来回几趟后,前一日的热情早就在炎炎烈日的照射下消失殆尽。

“可以休息了吗?”我扒开黏在脸上的头发,我的头,脸,背上没有一处舒爽,它们全都像被灰尘或是飞絮用汗水驻地生根了。

爷爷没有说话,但我肯定他已经听见我说话了。我却又老实,只好继续背着。

不过就在某个午后,大姐背着开水去送饭,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开水就一哄而至地爬满她的脖,颈,背。她被送到了医院!

大姐的后面留下了一大块红色的疤,这是有印记的,奶奶便不敢让我和堂弟干活了。我罔顾为大姐悲痛的心情,将那背筐弃之杂物室了。

天气渐冷,玉米早晒干了,花生也该收获了。

爷爷又从杂物间拿出了那两个背筐。

“你们扯花生,等下看哪个扯得最多!”

我们听完,眼睛里像是冒了火一般,卖力地扯着花生,心底里相互较量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比较着谁多谁少。

爷爷气定神闲拿出称出来,特地给每个人称了称轻重,评了个先后。结果出来,我以几两之差得了个第二。

我不服气,发誓一定要得个第一,于是在爷爷提出剥玉米也评比的时候,我开心极了。在比赛开始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地投入到剥玉米的事业之中。

我们剥的是晒干的玉米,剥久了,整个手都搓红,像是在算盘上跪久了一般疼。但我又找到个好的方法:先剥出把一列的空间,这样只需要轻轻一摩擦就能掉光了。

我惊奇于自己的发现,心里开心着,干得更带劲了。

等全部玉米弄完后,爷爷又悠闲地拿出称来,这次的玉米是一大箩筐一大箩筐的,我有点担心爷爷的那杆秤并不能承受,但他还是一一称了。

我得了第一。

然而我却很不高兴,大姐在剥玉米之余,还做饭,洗衣。堂弟早就放弃了这个比赛,虚名并不比他舒舒服服地休息来得实际。

我感到莫大的屈辱,并非来源于胜之不武,而是感受到欺骗。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好胜心趋势,从而使爷爷的计策成功,他又得以躺在他的房间里。然后向奶奶吹嘘他的聪明才智。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尖锐而又洪亮。

“……看你们谁最不浪费粮食!”爷爷举着筷子说“掉在地上也不行!”

然后我们蜂窝地捡起地上的饭粒,堂弟将他吃进了嘴里。我夹着饭,有些迟疑。

“哈哈哈”爷爷的笑声洪亮又尖锐,他坐在饭桌正上方大笑着。

我有些气愤,我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了。

我站在坝子上,放眼望去能看到对面田大妈和四姨的家。午饭后的炊烟还被凝结在湿冷的空气中,久久没有散去。我期待的村口的喇叭终于开始发声了。

“请……来接电话”距离还是不够近,听不太清。

但住的近的一家一家地传过来:“何大闺儿!你们家的电话”

“嗯,知道了!”我应了声,爷爷奶奶也都知道了,于是我们全部穿戴整齐去村口的商店接电话。

也不记得次序究竟是怎样的了,到我的时候,我低着头,紧贴着玻璃柜。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我只知道那是我的爸爸妈妈罢。我的眼睛模糊了,但是哭是多么羞耻的事情,我绝不能让别人看见。

玻璃柜是透明的,我得赶紧把眼泪擦了,以免留下证据。我得压低声音,以免被听出来,引起注意。

“嗯,我在”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话,应和着。

电话打完了,我们还不肯走。

“买包东西吃嘛!”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就是……”剩下的人也应和着。

“何老婆儿,你儿子媳妇在外面找那么多钱,怎么还那么抠哦!”商店的跟奶奶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儿也跟着说。她是生产队队长的老婆,没事干就开了个全村的唯一的商店。

奶奶被说的脸红,连耳根子也红了,眼神闪烁着,声音都有点发抖:“哪里有钱了……”

然后又转过身对我们说道:“到时候要给你们爸爸妈妈说,给你们买了糖吃的!”

“好!”我们欢呼雀跃。

“你们还真是聪明,知道喊你们奶奶买……”那个生产队队长的老婆看起来也没有平时那么讨厌了。

我们都不喜欢和爷爷一起来接电话,不管怎么缠他,也绝对不会松口,常常笑着说:“没钱”。

哪怕被我们从口袋里搜出了钱,他也往往笑着不答,就径直往前走。

他只会用钱买酒喝。

奶奶给我们每人买了包一毛钱的零食,大姐喜欢辣条,堂弟买了颗糖,我和二姐则合资买了包印有歌词的零食。

大姐吃得要快些,总是会觊觎我们的食物,堂弟就把糖在嘴里舔了又舔,嚼了又嚼,总之不让她有下嘴的机会。

我和二姐让她教我们包装上的歌,就让她吃。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大姐走音地唱着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二姐却唱得比大姐好听。

我也唱,堂弟也唱。大姐就不许堂弟唱。

“你没有交学费,不许唱!”大姐捏着堂弟的鼻子。

“我就要!”堂弟挣脱开躲在奶奶的身后。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于是,我们一路哼着,一路吃着。那是最开心的时刻了。

等我们走到家的时候,零食基本上也就吃完了,开心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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