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一个穿着略微土气的少年站在了上海大学门口,他来自四川自贡。三个月后,这个自贡少年已经能讲的一口“洋泾滨上海话”(指不太标准的上海话),并凭借着这块敲门砖,成功拿到了和上海本地同学沟通的金钥匙。
周围同学几乎都是上海本地人,有钱,很有钱,也很排外,“永远在用最新款的手机,他们都在穿名牌的时候,而你永远在用最老土的手机,什么都不能穿。”他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即便出过一本书,是两届新概念一等奖得主,在周围同学的阔绰之下也显得格外落寞,格格不入的结果使得他愈发自卑与孤独。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个18岁的四川男孩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2009年,郭敬明坐在中国最知名的访谈节目里谈起这段求学经历,神采奕奕,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领带在胸前闪闪发亮。曾经,小地方出身是使得郭敬明难以启齿的禁锢,而此刻,这个身份却成了他加身的勋章。
他已经不再需要用一个良好的出身来为现在的自己加持了。
那一年郭敬明把头发全部染成了黄色,在脑袋后面留着一绺头发,做出很前卫的样子。潮流人士郭敬明和另外三个同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毛胚房,没有家具,一张草席,一个煤炉,在贴满电影海报的房间里,就这样住了下来。
2003年,郭敬明和几个朋友在上海新天地的麦当劳里第一次提起要做一本杂志的计划,“只要好的设计再加上优秀的文章,给读者带来视觉上的冲击和阅读上的享受,就肯定能做好。”他信心满满。
一年后,《岛》杂志成立,那是郭敬明在上海的第二次租房,五个人,一套一百三十几平米的房子。
除了经济上的考验,作为一本杂志,最大的考验还是来自于选稿,“选上来的东西像一堆屎。”对此,郭老师用了一个比喻句,言辞诚恳。
作息不规律,整日写稿改稿约稿,没日没夜的排版,印刷,打印机常常半夜死机,需要有人守着,重新加纸,打印完成后,所有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点点校对。郭敬明坐在房间里哭,他说事情那么多,那么忙,自己写东西的状态也没有,这一切又是何必何必。
而那段“小作坊”一样机械生产的黑暗时光,却是郭敬明作为一个商人,闪光的开始。
在这里,他完成了《夏至未至》的收尾工作。
而这本书出版后很久,他说,他终于能够说出《夏至未至》写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彼时的郭敬明还没有什么太深的心机,他在抄袭案败诉后,在《夏至未至》中创造了一个叫做冯晓翼的角色来对应作家庄羽(《圈里圈外》作者,《梦里花落知多少》抄袭对象),还在小说中复刻了当年的经历,即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主傅小司被人诬陷抄袭,并塑造了一个亲密战友陆之昂替自己爆了冯晓翼的头,没有打死,但也打个半死不活,也顺手将陆之昂送进了监狱,无期。
2017年,《夏至未至》被改编成电视剧,郭敬明再次赚的盆满钵盈,与此同时,冯晓翼以一个真实的人物形象出现在银幕上,当着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艺术的再现了被爆头的那一幕,为郭总出了一口积压多年的怨气。
而12年前的某个夜晚,郭敬明正蹲在上大附近的某个楼梯上给朋友打电话,他说屋里有人却没有人愿意给他开门,他说感觉人是不可信的,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是盘根错节的。
朋友在背后说他坏话,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气的不是好人的郭敬明蹲在楼梯口嗷嗷哭了起来。
“他在电话里呜呜咽咽地哭,让我觉得如临大敌,我觉得他哭泣的感觉非常陌生,那种新鲜的、崇拜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有些污浊。”谈起那一夜,郭敬明的编辑痕痕在自己的编辑手册里说道。
而《岛》杂志,最终也伴随着创办人之一清和的离开和影响力不断的扩大划上了终结。
06年,郭敬明正式筹备创刊《最小说》,“我们从140平方米的公寓里搬了出来,小四成立了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我们搬到了正规的商务楼的17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
还在那间不够宽敞的工作室里的时候,郭敬明去走红毯,一个人孤零零的走来,和他共同创刊的几位朋友便佯装狂热粉丝在人群中呐喊,“郭敬明我们是你的粉丝我们永远支持你!”他装模作样的对他们挥挥手。
2011年我在安徽师范大学见到郭敬明时,他已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附近有保镖若干,还带来了他三位生活助理中的一个。疯狂的粉丝挤坏了会场的铁门,采访被迫转移到了广场上,人头攒动,一个腿脚残疾的女孩大哭着高举着礼物一步一步爬到阶梯上,郭敬明请她上来,后来还喊车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单独和她待了一会,还给了她签名。后来我在QQ群加了那个女孩儿的QQ,我看她在空间里写道,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人们鄙夷他的为人,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郭敬明是好风,伴随着青春小说热潮,一路青云直上。这些年,他出过很多书,也帮别人出过很多书,出过专辑《迷藏》,也签约天娱做艺人,创办过文学之新大赛,上过富豪榜也许多访谈节目,“郭敬明”这三个字捧红过一批又一批的新人,《最小说》成为了许多如今颇有影响力的作家成长的地方。
“《最小说》起码把中国纸质刊物的衰落推迟了十年。”业内一位资深的出版界人士在采访中说道。
他在上海最好的地段买了许多公寓和别墅,以飞速成长着。他发现电影市场的潜力,他开始做导演,做编剧,拍《小时代》,拍《爵迹》,又再入抄袭门,但他已经不再会为这种事情掉眼泪了,也不再像很多年前那样,忿忿的把对方在自己的书里写成植物人,只在最终《爵迹》票房不佳的时候出现在微博上抱怨几句。
他现在已经不再写书了,他在做比写书更有用,更有价值,更赚钱的事情。
很久以前,新浪博客刚刚盛行起来的时候,他注册了一个博客,叫做小四的游乐场,每发一篇博文他都会逐条逐条的把每条评论看完。
他早上七八点睡觉,夜里三四点起床,看很多咨询,想起什么新点子,凌晨四点也要打电话过去告诉对方。
“如果打不通我就会一直打一直打,如果对方不接我就会很生气,不然我觉得你要手机干嘛。”郭敬明在访谈节目里笑着说。
他不仅对别人要求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他曾有一个很长的手机链挂在手机上,手机贴身放在裤兜里,因此而丢的手机更是不在少数。
那时他的内心是一个需要充盈的黑洞,他对别人通常抱着极其强烈的期盼和感情,并渴望收到同样的回应。
而现在,他的内心是一个充盈的金库。
阴郁的天空,听着MP4走在凌晨街道的男孩,天亮说晚安的阁楼窗户,电话内的噪声与无穷无尽的香樟,街道上飞驰而过的少年,在半夜某个上海的房间里,逐渐倒塌,似能听见青春大厦瓦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