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罗杰斯：不想离开女儿的妈妈
罗杰斯：我想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吉尔：好了。
罗杰斯：我还不知道你想谈些什么。咱们有半个小时．我希望我们在半个小时里尽可能更多地了解对方。但我们不需要一定要达到什么目的。这是我的想法。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吉尔：我和我女儿相处有一些问题。她20岁了．在上大学。让她就这么走了．我非常痛苦。……我对她充满内疚。我非常需要她．依赖她。
罗杰斯：需要她留在你身边，这样你就可以为你感到的愧疚做些补偿。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吗？
吉尔：在很大程度上是吧。她一直也是我真正的朋友．而且是我的全部生活。非常糟糕的是，她现在走了．我的生活一下子就空了很多。
罗杰斯：她不在家．家里空了，只留下了妈妈。
吉尔：是的．是的。我也想成为那种很坚强的母亲，能对她说；“你去吧．好好生活。”但是，这对我来说非常痛苦。
罗杰斯：失去了自己生活中珍贵的东西是非常痛苦的，另外，我猜．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让你感到非常痛苦．是不是你提到的和内疚有关的事情。
吉尔：是的，我知道我有些生她的气．因为我不能总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我的需要不能得到满足。唉，我觉得我没权力提出那些要求。你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妈妈。有时候．我好像也希望她能像母亲一样对我。可我不能向她提那样的要求，也没那个权力。
罗杰斯：所以．那样的想法是不合理的。但她不能满足你的有要的时候．你会非常生气。
吉尔：是的．我非常生她的气。
罗杰斯：（停顿）我猜这会让你感到紧张。
吉尔：是的．非常矛盾……
罗杰斯：嗯，嗯。
吉尔：很多痛苦。
罗杰斯：很痛苦？这方面的情况．能再多谈谈吗？
吉尔：我向她伸出手，但她却躲开我。她向后退．然后脱开我，就好像我是个坏人．她不愿意让我碰她。
罗杰斯：听起来你同时有两种想法．一种说：“死丫头，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另一种说“上帝，我不让她离开．我太霸道了！”
吉尔：嗯．是这样。我应该更坚强一些，更成熟一些．允许她离开家。
罗杰斯：然而却相反．有时你像是她的女儿．是吗？
吉尔：是的，有时我搂着她时．感觉是她在搂着我。
罗杰斯：嗯．嗯。（停顿）但你给自己提出了许多要求．要求自己：“我不应该这样！”
吉尔：是的，我应该更成熟一些．我应该自己满足自己的需要，那样．我就不会一定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了。
罗杰斯：你应该也能通过别的方式或在别的方面使自己的需要得到满足，都没有过吗？
吉尔：不，我觉得我的许多需求都得到满足了．但是仍然非常需要她。这是一种女人的需要，真的，我觉得，我从男人那里得到的什么都无法代替。
罗杰斯：只是从她那里才能得到某些东西，是吗？
吉尔：是的，只想从她身上。（叹气）
罗杰斯：她离开时．你感到非常痛苦。
吉尔：是的，那是非常让人难过的．确实如此。（长叹）
罗杰斯：（停顿）好像你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吉尔：是的。我能感觉到她离我越来越远。
罗杰斯：嗯．嗯。（停顿）她离你越来越远？
吉尔：是啊……她走了。
罗杰斯：你觉得，她离你越来越远，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吉尔：是的．我只想一个人坐在那儿，就像是，你知道，我感觉到地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罗杰斯：嗯，嗯。你正在经历这种痛苦——她走了，这里只利下你，孤独一人。
吉尔：是的．我感到非常孤独。（哭泣）
罗杰斯：嗯．嗯。如果我理解得对的话，你一想到她走了就会感到孤独．但并不是任何事都让你有这种孤独感。
吉尔：是的，就是因为她走了。（哭泣）
罗杰斯：我不是好的治疗师，我应该准备好一大盒面巾纸。我这多少还有点儿——（笑声）
吉尔：谢谢。（笑声）好像一想到这事我就哭个没完。（笑声）
罗杰斯：嗯．嗯。你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止不住地流眼泪。
吉尔：是的，止不住。
罗杰斯：她走了．她离开你了．可你没有办法．又承受不了这一切。
吉尔：是的，没有她真的很痛苦。（哭泣）
罗杰斯：听起来．你女儿似乎是你生命中最重贾的人。
吉尔：是的，差不多。虽然我丈夫、其他孩子、家庭、工作对我也非常重要．但是．总像是有些什么东西．把我的心和她紧紧连在一起。
罗杰斯：她离开家让你非常伤心。
吉尔：是的。（哭泣，停顿）我真不想让她离开。
罗杰斯：你想“让她一直是自己身边的女儿．一个小姑娘，一个能楼在怀里的孩子。”
吉尔：是的。一个能搂在怀里的孩子，她也喜欢搂着我。
罗杰斯：嗯．嗯。
吉尔：（哭泣）你知道吗．我也为她担心，她离开．自己去闯世界．不得不去经历我曾经历的那些事情，太痛苦了。我要能保护她就好了。
罗杰斯：你想要保护她，不让她自己到外面去闻荡．不让她受你受过的苦，对吗？
吉尔：是的。所有的年轻人都要面对许多新事物．那都是非常艰难的。她要去抗争。
罗杰斯：这是一个很艰难的世界。
吉尔：是的，非常艰难。
罗杰斯：你想让她别那么难。
吉尔：是的，我想让她一生都顺利。
罗杰斯：保护她不受伤害，就像她走路会摔倒或磕伤了膝盖什么的，你可以在旁边帮她。你希望她一切都好。
吉尔：让她能更顺一点．尽最让她能更顺利一点儿吧。
罗杰斯：（停顿）我想．现在你不可能再那么帮助她了，但你很难去面对这个现实。
吉尔：我是不能很好地面对这个现实。（笑声）
罗杰斯：是啊。
吉尔：我觉得我还想要保护她。
罗杰斯：是啊。
吉尔：我觉得这样就不会完全失去她．
罗杰斯：可在你的心里．你仍然认为自己要帮助她，上帝作证，你还是想这样做。
吉尔：是的，上帝作证．我还是想这样做，帮她生活得更好．她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我都会这样做。（笑声）
罗杰斯：即使她反对你那样做，你也要去拯救她。
吉尔：拯救自己。我——
罗杰斯：这是个问题．你在拯救谁。
吉尔：是的，那样我就不会感到内疚。我有些事情确实做得不对。
罗杰斯：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完美的家长”。
吉尔：做过很多错事。（叹气）
罗杰斯：你不能宽怒自己，或者说．你不能宽恕自己做过的那些错事。
吉尔：是的，不能。我对自己确实很苛刻。
罗杰斯：你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吉尔：是的．我是和自己过不去．确实给自己造成伤害．尤其是我的身体。
罗杰斯：我突然想到，你大概不会像对待自已这样苛求你的女儿。
吉尔：你说得对．不会的。我一开始像对待我自己那样苛刻地对待她．我就马上制止自己。
罗杰斯：能不能说一下你是怎样做的？
吉尔：（流泪）好吧．你这么慈样地看着我，我觉得你真的能理解我。有人能真的听我说．真正能理解我，让我觉得心里非常难过。
罗杰斯：你觉得心里非常难过．是因为平时没人听你说吗？
吉尔：是的。（哭泣）
罗杰斯：你觉得很少有人好好听你说。
古尔：（哭泣、停顿、抽泣）
罗杰斯：哭吧．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
吉尔：（哭泣）你知道．我的女儿也能好好地听我讲。
罗杰斯：她也能好好地听你讲？
吉尔：是的．她能。（哭泣）
罗杰斯：原来是这样……嗯，难怪你们的关系那么值得珍惜．她能理解你。
吉尔：是的。她是一个能理解我的人。我总是无法不想这些。
罗杰斯：嗯．嗯。
吉尔：她真的关心我。
罗杰斯：需要面巾纸玛？
吉尔：我正在失去一个能关心我的人。我就是这种感觉。
罗杰斯：听起来．关心你的人不是很多。
吉尔：不多．不是很多，
罗杰斯：因此．又少了一个．是——
吉尔：是的．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
罗杰斯：我知道。
吉尔：一个非常大的报失．
罗杰斯：（停顿）你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吗？
吉尔：（叹气）这非常困难。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照顾。
罗杰斯：这么说，照顾自己是不合理的，你不该得到照顾。
吉尔：是的．我不该得到。我也想，但我觉得我不会这样做。
罗杰斯：你想照顾好你自己，但实际上，有些事情似乎你一直都做不到。
吉尔：是做不到。我非常恨自己。
罗杰斯：因为自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吉尔：是的．我是一个恶人．我做过坏事．就是这样。
罗杰斯：邪恶的人。
吉尔：是的，一个邪恶的人。（叹气）
罗杰斯：谁还会愿意照顾这样一个人呢？
吉尔：是的．我觉得是这样。别人怎么会愿意照顾我呢？难怪她离开我．难怪她不愿意让我碰她。
罗杰斯：你觉得，因为你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所以你女儿要离开你。
吉尔：是的。因为我做了非常坏的事情。我觉得是这样。她知道，她肯定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
罗杰斯：她知道你的秘密，所以——
吉尔：是的，她知道我的秘密．就是．她知道我的秘密。
罗杰斯：所以，她不愿意再和你这样的坏人有任何关系。
吉尔：是的。她曾要搬回家来．但后来又不同来了。她要离开我这个大坏蛋才能有所解脱。
罗杰斯：是啊．没人会愿意和一个大坏蛋在一起。
吉尔：是的，就是。我觉得就是这样．事清已经非常糟糕了，无法挽回了。
罗杰斯：你觉得没办法接受自己。
吉尔：（叹气）我只能接受自己的一邮分，而不是整个的我。我也不能照顾整个的我。
罗杰斯：另外那些部分非常糟糕．所以你不能接受．也不能照顾。
吉尔：是的。我不能照顾我的那些部分。我必须惩罚那些坏的部分。
罗杰斯：那些都是不可宽怒的。
吉尔：是的，不可宽怒。我做的那些都不可原谅。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事。
罗杰斯：嗯。那些并不是一些具体的事情．只是你的一种感觉：‘我知道我做了一些不可宽怒的错事。”
吉尔：是的。我肯定是做过——
罗杰斯：肯定是做过一一
吉尔：是的．我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可宽恕的事．所以才没人愿意理我。我觉得是这样。
罗杰斯：感觉上是这样的。虽然从各方面看事实并不是这样．但感觉上是这样的。
吉尔：感觉上是这样……对……对。
罗杰斯：因为你做过很坏的奉情．所以没人愿意理你．是吗？
吉尔：是，是的。如果没人愿意碰你．没人爱你．也没人愿意和称一起做任何事，你一定是做了坏事。所以，我肯定做过什么坏事．人们才会那样对我。
罗杰斯：所以．你觉得人们那么对待你，一定是事出有因，你由于某种原因、在某个时候以某种方式做了坏事。
吉尔：是的．是的。可以这样解释。
罗杰斯：这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吉尔：嗯。是的。
罗杰斯：是不是你觉得没人关心你，没人能接受你？
吉尔：不是的．我现在觉得．有人关心我、接受我，理解我、尊重我。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罗杰斯：但有一个人不是这样做的．那就是你自己。所以呀，那个不能关心你、接受你和尊重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呀。
吉尔：嗯，嗯．是的，很大程度上．就是我自己。
罗杰斯：那个不能宽恕你的人就是你自己。
吉尔：是的，是的。没人这样对我。
罗杰斯：嗯。别人不会对你那么苛刻，不会把你说得那么糟糕。
吉尔：（叹气）
罗杰斯：不会那么恨你。
吉尔：也可能会恨我的。真的。
罗杰斯：听起来，你是在自我审判，认定自己有罪并且惩罚自己。
吉尔：是的。最可恨的敌人就是我自己。
罗杰斯：你给自己判得够重的。
吉尔：是的，对自己不够宽容。
罗杰斯：是的，你对自己不够宽容。嗯。
吉尔：嗯。
罗杰斯：你这样对待自己．你会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吗？
吉尔：你问得对．我不会这样对待别人．那我这人就太可怕了。
罗杰斯：嗯，嗯，嗯。（停顿）只是对你自己，你简直一无是处。
吉尔：那倒不是．我也有可爱的地方。
罗杰斯：那好，那好。
吉尔：是的。
罗杰斯：好的，所以，在某些方面．你还是喜欢你自己的。
吉尔：是的。我欣赏作为孩子的我，我爱自己的这一部分。
罗杰斯：嗯。
吉尔：这个女孩儿是通过奋斗闯过来的。
罗杰斯：嗯
吉尔：幸存了下来。
罗杰斯：嗯。
吉尔：命运非常坎坷。
罗杰斯：嗯。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小女孩。
吉尔：是的。她非常特别。（罗杰斯：嗯。）她很像我的女儿。
罗杰斯：啊，哈。
吉尔：（叹气）
罗杰斯：而且．这是一个你可以拥有的女儿。
古尔：是的，是的。我仍然能够搂着她，告诉她．她非常漂亮。我非常爱她。
罗杰斯：她是一个幸存者，她非常坚强．她经历过许多艰难困苦，但她都挺过来了．
吉尔：是的。她非常特别。
罗杰斯：（停顿）这样一个特别的人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这有多好啊。
吉尔：是的．这很好．是的，这非常好。
罗杰斯：她关心你的其他部分吗？
吉尔：她开始了。
罗杰斯：她开始去关心其他部分？
占尔：是的。
罗杰斯：嗯。
吉尔：刚刚开始。
罗杰斯：嗯。她对你不像成年的你那样严厉。
吉尔：对．不严厉。（罗杰斯：嗯。）她非常善解人意，（罗杰斯；嗯。）非常有同情心。（罗杰斯：嗯。）
罗杰斯：（停顿）听起来她非常爱你。
吉尔：是的。她无条件地给了我她所有的爱。我从前没感觉到我拥有这一部分。
罗杰斯：嗯。（停顿）她爱你的全部。
吉尔：是的。她爱我的全部。
罗杰斯：对她．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宽恕的。
吉尔：是的。没有什么不可宽怒的事。
罗杰斯：都可以宽恕？
占尔：是的。（叹气）
罗杰斯：我喜欢她．
吉尔：我也喜欢她。（叹气）她要拯救我。
罗杰斯：嗯？
吉尔：她想拯救我。
罗杰斯：她想要救你。
吉尔：（笑声）就是让我不要再伤害自已。
罗杰斯：嗯．嗯。（停顿）她也许真能不让你再去伤害自己，真的会拯救你。
吉尔：是的。我想她会的．我想她会的。我也必须给她一些帮助。
罗杰斯：嗯．嗯。就像是两个人在一起努力．来拯救自己。
罗杰斯：和她这么一个好朋友在一起真好，对吗？
吉尔：是的．真好。（叹气）有一个朋友真好。
罗杰斯：是的．嗯。有自己的一部分作为朋友，这对你真是很好。
吉尔：是的。真是这样．我不会失去她．因为她永远和我是一体的。
罗杰斯：嗯。她不会再离开你―
吉尔：不会到外面去做她自己的事。（笑声）她可以在家里和妈妈在一起。
罗杰斯：嗯。而且，也可以做妈妈的妈妈．是吧？
吉尔：是的．是的。（停顿．叹气）
罗杰斯：你在笑什么？
吉尔：你的眼晴在发亮。（两个人的笑声）
罗杰斯：你的眼晴也很亮。（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