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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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大雪忽散忽聚，飘飘悠悠，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坠落，铺落在地上。我停在原地，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沉重，羊皮马靴狠狠扎在雪地里，像是在诉说着一场无言的心事。

梅大哥，对不起，行至今日，我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邵戈一战，举国上下皆知我安国大军凯旋而归，可背后的累累白骨却鲜有人知。我至今仍记得，仍记得邵戈那日。

那日，当我再次回到邵戈，眼前已是崭新的修罗场，没有一丝丝生命的存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遍地可见的尸体黑压压的铺满整个邵戈荒野。一脚踩下去就是一条人命，双手随便摸下去就是一个破碎的尸首，我站在修罗场中央，满手鲜血，将一具具的尸体翻过来，年轻的，苍老的，陈国的，安国的，凉国的，我像疯了一样，翻了几千具破碎的面孔，却都没有我熟识的白宇哥哥。

“白宇哥哥！白宇哥哥！”空荡荡的原野上来来回回荡着我的声嘶力竭，却没有一点回应，天地如此之大，却原来可以这样安静。

李将军派人找来时，我满身满脸的鲜血站在修罗场上，一双葱葱玉指早已翻没了外面的新肉，露出藏在里面的白骨。

“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敌军随时会回来！”李将军望着我，焦急地说道。

我望着李将军，似乎全身都再没有一丝力气，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我望着头顶旋转的天空，仿佛看到苏城与白宇哥哥白衣白袍，骑着骏马，微笑着与我道别。我敛了最后的情绪，挤出一朵灿烂的笑来，“哥哥，等等倾儿……”话未说完，便失去了知觉。

待我醒来时，便接了一道圣旨。从此，人间再无苏倾，只有苏城。爹爹苏睿上次重伤已是民心不稳，这次若是知道安国无战不胜的苏府少帅战死沙场，势必会引起恐慌。萧文帝泓凌念着苍生，是为仁，李将军奉旨绝杀护我突围的王参军等知情人，是为忠。他们仁义忠孝，统统没有错，那么，错的人是谁？错的人是谁？谁能告诉我……

我苦笑着，在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走，任回忆撞击在脑海里，错的人是我啊！是我害死了苏城，是我让白宇哥哥生死未卜，是我连累了安国五万将士，是我牵连了王参军他们，是我啊！统统是我啊！

梅大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活？我该怎么活？我就不应该活着，我应该下那火海地狱，永不超生！

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活下去，那就是报仇！我必须活下去，带着苏城活下去，带着邵戈五万将士的亡魂活下去。我要知道邵戈之战是谁泄露了战机？在这安国城中，是谁在与陈凉二国私通，白白丧了五万将士的性命！

泪眼朦胧的抬头，仿佛果真看着苏城领着那五万亡灵在头顶呼啸而过，我一个踉跄，倒进雪堆里。

“苏倾！”梅大哥从后面赶来，从雪堆里将我掺了起来，我红着眼，狠狠出了一拳，许是无所设防，梅大哥也没有躲闪，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正中他的心口。

我盯着他慢慢渗出血丝的嘴角，一脸漠然，从嗓子发出来的声音也似没有温度，“刚刚与你说了，我是苏城，苏倾死了，死了……”

慢慢舒出心口的抑郁之气，我绕过梅大哥，孤零零的向前走去。我一直不敢回忆的事情，今日被逼着全在心里走了一遭，倒也舒畅了许多。这个世上最怕的不是死去，而是活着，倒现在，我还有什么好害怕，再没有什么比邵戈再坏的了，不是么？

未走的几步远，突然听见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应是轻功绝妙之人轻踩檐瓦的声音，但这样的频率，不会是一人，而是许多人。

我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今夜，不论是想要我苏倾，或者苏城性命的人都不会善终。任对方武功多年奇绝，都是要护着自身性命的，可我不同，我是死过的人，没有一种武功能胜过死人。

果然，不多会，四周便飞来十几个黑衣人，自成一排对视着我。我虽不认识这些黑衣人，但心里早已明了，敢这样袭击苏府少帅的，安国城中只有一人，并且这人，我熟识已久，那便是白家长子白宣，白宇哥哥的手足兄长。

“要寻仇就索性些，别磨磨唧唧的，平白浪费了时间。”我抢先拔出青鸣剑，鹤立于雪地之中。

“好！既是这样，那我们就利索些，拿了你人头，好早些回去复命。”说着，黑衣人也一众拔出刀剑。

刀光剑影中，我皆是又快又狠的招式，招招致命，像极了苏城。不禁暗暗感叹道，我们果然双生，不禁相貌相似，这性情也渐渐融合了些。白宣，我欠白宇哥哥一条性命，大仇若能雪恨，我自会还他一条性命，可是，我不欠你的，莫说你派的这些杀手，就是你今日亲自过来，我也绝不会轻易让你夺了性命。

但终究双手不敌多脚，无论我多么拼死一战，渐渐还是占了下风。但我心中信念却只有一个，我死之前，要看到眼前的人全部倒下。

“怎么有你这不要命得打法。”梅大哥从天而降，夺了黑衣人一把刀剑便迎了上来。梅大哥一刀劈在我与黑衣人中间，将我护在身后，说道：“你先走，这里交与我。”

“要走的是你才是，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绝不会再欠你这人情。”

我毫不领情倒真惹恼了梅大哥，他眉目怒睁，一掌将我推后三步，“你就是要死，也莫连累了我，你在这里，只会束我手脚，倒不如搬开救兵实在的多。”

望着梅大哥，我又想起邵戈那日，白宇哥哥也是如此，危机时刻，一掌将我推开，拎起手中的剑，杀气腾腾的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走向修罗战场，从此，我便失去了我的白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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