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畔的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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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父母在田地里忙累了,中午是一定得睡一觉舒缓体力的,尤其是炎热的夏日。可是贪玩的自己却不愿被困在床上,总趁大人睡沉后悄悄爬起来溜到院子里玩耍。哪怕是蹲在梧桐树下看蚂蚁,也觉得比午睡有意思多了。

上班了,没有成婚,每天有的是时间,便爱上了午休时光。躺在单位宿舍的床上,拿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高兴了就在床上踢着腿笑得震天响,伤心了也悄悄掉几滴眼泪。读着读着,倦了,眼皮便不知不觉合上了。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干什么事都特有精神。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最惬意的午休回忆了吧。

结了婚,有了孩子。工作忙了,家务多了,时间少了。每每在匆匆忙忙洗完最后一个碗时,都只能掐着点在沙发上休息十到二十分钟。似睡非睡,脑子里飞速转着一天里还有哪些待处理的事情,或是惦记着下午有第一节课不敢迟到,便怎么都睡不踏实。闹钟一响,情绪就坏到了极点,不由得向爱人抱怨,说自己是世界上最辛苦的女人,连午睡都成了奢侈,真是太不快乐了!

爱人总是说,哪家情况都一样,就不要抱怨了,好好享受当下吧,牢骚太多防肠断。我恨恨地瞪他一眼,依然觉得自己苦大仇深,摸不到幸福一个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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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年夏天,偶然途经济南,便不顾中午雨后高温的湿热,慕名去了大明湖。谁曾想,虽没邂逅传说中美丽温婉的夏雨荷,却也收获了一段午休故事。

因为没有提前做游览功课,我便走哪算哪,心想,反正大明湖处处皆美景,人人可入画,慢慢赏着就好。待走入一处小亭子时,还真发现了一幅让我忍俊不禁的画面。

亭内长椅上这二位的睡相也实在太可爱了。只见右边这位中年男子双腿交叉仰面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他左手臂举在脸前,手掌朝下,正好遮挡在闭着的眼睛上方,不知是为了驱赶蚊虫,还是想拂去面上微沁的汗星。由于他上身较宽椅子较窄的缘故,右手臂只能勉强把手掌搭在椅上,那肩膀至手腕的一段胳膊,不得不悬在空中。就连搭在椅上的五指,还把小指头委屈得挤到了椅外。男子仰躺时,上衣被微微拉起,露出了一点点肚皮。那双没穿鞋的双脚,远观白袜子还是比较干净的。

如果说男子的睡姿还算正常的话,左边这位妇女的睡相就有点太洒脱了。要说,她原本应该是正坐在椅子上的,只是睡着后一点点一点点往下滑,就变成了如今头枕椅背仰面朝天双臂交拢双腿叉开的模样,那全身下滑前移的速度,估计全靠紧钉在地的双脚来控制了。再看女子的身材,也是属于能吃得下饭能干得了活能想得开事的体型,再加上睡着时那种“我爱咋睡就咋睡”的身体语言,整个气场反而盖过了右边的男子,颇为豪放不羁,让人好生羡慕。

据我判断,这应该是一对夫妻。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很少,不过是一把雨伞,一个手提包,还有一大瓶饮料罢了。

此刻,亭外绿树掩映,鸟啼虫鸣,风景如画。此刻,亭内没有风流倜傥到处留情的乾隆皇帝,也没有温柔典雅慧心巧手的夏雨荷,更没有“雨荷厅”内一见钟情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可是,为什么我在这凡俗的夫妻身上,却仿佛看到了两人轮流共饮一瓶饮料的无间,以及相濡以沫相伴红尘的一世安稳?

不用等一辈子,不用恨一辈子,不用怨一辈子,亦不用想一辈子。只要,能够相伴一辈子,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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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笑着,打量完这一对红尘夫妻,转头待走,却又看到了亭门左侧椅子上坐着一位山东大汉,忍不住好奇心,于是悄悄观察起来。

这位大汉头戴一顶黑灰色无檐圆帽,看起来好像是用藤条或者粗毛线编成的,只是我从未见过,估计是地方特产吧。只是,仅从这顶帽子上,我已初步判断他应该是位体力劳动者。大汉赤着上身,那两臂隆起的腱子肉看着好生威武,不过,再看到他那圆鼓鼓的肚子,我仿佛能想象到他劳累之余和好兄弟们吹着啤酒吃着烤串的豪爽,便不再惧怕他了。大汉把裤腿一直卷到了两个膝盖处,应该是里外两条裤子太厚,实在卷不上去才停下了吧。我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才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穿如此厚的装备。再看他身旁椅子上放着的鼓囊囊的蛇皮袋,以及袋子上放着的黑色厚重衣服,更加深了我的疑问。

大汉此刻正仰着头,手拿一个剃须刀在刮胡子。他先仔仔细细地把上唇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把头抬得更高些,开始刮下巴。只见他慢慢摇着头,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接着又左左右右地摆动,剃须刀所过之处,皮肤上就呈现一片青白色。

我不能想象,刮胡子竟需要这么长久的时间,要是我,还不如迅速刮完赶快枕着蛇皮袋躺一会儿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去工作,多休息一下总是好的。可是,看着他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我知道我错了。

原来,生活可以艰辛,身体可以疲惫,但只要有一颗悦纳自己的心,一切都可以很从容,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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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没想到从一个外表粗犷的大汉身上,我还能收获如此有用的生活哲理,实在是庆幸。带着感谢,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略微转移,落在了亭子右侧那两个小伙子身上。

这两人不仅装束相同,都是衬衣领带西服裤,而且坐姿以及正做的事也几乎一样,都是侧身背靠亭柱,屈膝面对面坐在椅子上,还各自拿着手机在看。而且,还都脱了鞋!

在我的印象中,这种年轻人都应该是腰背挺直外表光鲜生活丰富讲究品质的,你看,左侧那位年轻人可是连袜子都是很潮的五指袜啊!没曾想,还会遇见他们放松下来的一面,实在是难得啊!

更难得的是,两个年龄相仿还在一个地方上班往往可能就是竞争对手的年轻人,居然能够卸下武装坦诚相对,那比地下锃亮的皮鞋还亮堂的,应该是两颗互相扶携互相温暖的心啊!

我可不可以由此联想,他们每次接到父母电话时,总是报喜不报忧,而那初入职场的艰辛,全是硬让自己默默消化掉的?我可不可以由此联想,他们也许几年内也买不到宽大敞亮交通便利的房子,但他们一定能遇到内心纯净美丽善良的姑娘?我可不可以由此联想,他们在工作上都是实实在在勤勤恳恳工作努力的小伙,不久就会被领导发现而很快会升迁……

我想,一定是的,也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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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里,沉睡的夫妻依然睡着,山东大汉的胡子也快刮完了,小伙子们,再浏览一会儿手机也许就要上班了吧!我自觉已打扰了太久,于是悄悄走出了亭子。

没走几步,又是一个美丽的长廊,藤蔓交织,枝繁叶茂,为长廊铺排了一架天然的绿色顶盖。廊下,一位女清洁工倚着廊柱暂时小憩。我不忍惊醒她,匆匆拍照之后赶快离去了。

午休时光,我,会不会也走进他们的梦里?而那幸福的小手指,不知何时也被我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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