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影札记|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从前我常常认为自己看不懂诗，欣赏不来它的美，更别说哲理诗、散文诗。可当我第一次读到纪伯伦的《先知》中的《论孩子》，我忽然有了想要全诗背诵的冲动，有了将其分享给所有人的想法。“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这样直白简单的陈述句，却如利剑出鞘时剑刃上的那道光，无保留地从眼睛射入，倏忽照亮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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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孩子

于是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说：请给我们谈孩子。
他说：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们可以荫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荫庇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们在梦中也不能想见的。
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像你们，
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
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
那射者在无穷之中看定了目标，也用神力将你们引满，使他的箭矢迅疾而遥远地射了出去。
让你们在射者手中的“弯曲”成为喜乐吧；
因为他爱那飞出的箭，也爱了那静止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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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已然成年的年纪，抛却还是儿童身份时不可避免的偏见，重读此诗仍有许多感慨。本诗诗题虽然是“论孩子”，内容却实际上在“论父母”。我们常能听到一句话：“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从前我们能从中读出母亲的伟大，如今我们却能从中读出威胁。因为它成为了父母所有行为合理化的依据，某种程度上，它甚至认同“孩子是父母的私有物”的观点。为人父母的，以爱为名，高喊着“为你好”、“你要听我的”，残忍地将本该用于保护孩子的利器指向孩子，不在少数。轻者，有日日给孩子灌输“好城市好大学好未来”思想的，有自以为打压才是好教育的，有对孩子独特想法斥之以“不三不四”的；重者，有为了使孩子“听话”，不惜将其送入地狱接受电击折磨，把孩子变成“下跪递茶”的傀儡后沾沾自喜的。孩子“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他们不是父母的私有品、附属物，不是父母用于争面子的工具，不是父母实现自己个人理想的第二次机会。

电影《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可指责批评最终会随时间而逝，唯有反思长存。不可否认的是，原生家庭的影响是难以根除的，在未来的某个瞬间，你也许会忽然发现，面对孩子时的自己变得无比像曾经面对自己时的父母。但人既然是有思想的芦苇，便可尽力地改变自己。你明白“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你乐意成为弓，让孩子成为飞出的箭；你或许仍做得不够好，但你能低头说一句“对不起”。

我偶尔会感叹为人父母为何不需要考试，也时常羡慕父母开明的人。我不再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但也真心希望全世界的孩子得到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