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一段艰难的童年,到底有多难?

今天要谈论的一个话题是:童年创伤。
童年创伤,在西方又被称为“童年不良经历”,背负这类创伤的人,通常意味着,在他/她5岁-14岁成长期间,遭遇过以下经历:

  1. 身体上遭受暴力、虐待、侵害(包括性侵害);
  2. 情感上遭受屈辱,或情感需求长期被忽视;
  3. 父母患有精神疾病、物质依赖(如药物、酒精),精神不稳定;
  4. 父母分居或离婚,无法提供基本的安全、物质保障和关爱。

可能在我们平常生活中,只有经常毒打孩子,或者离婚的父母双方都拒绝对孩子负责,这些比较严重的行为,才会觉得是对童年期孩子的“迫害”。
事实上,精神上长期的忽视、侮辱,所造成的伤害,远远不亚于身体上的暴力。
“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孩子?!”
“早知道,我就不生你了!”
“你怎么这么蠢?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

言语上的辱骂和贬低,同样会引发严重的童年创伤。
美国儿科学会(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前院长罗伯特•布洛克(Robert Block)博士曾认为:“不良童年经历是当今美国面临的最大公共健康威胁。”
而在中国,童年创伤这种现象每年都在加剧。

经历过童年创伤的人,经常会处于强烈的情绪体验中,如恐惧、抑郁、暴躁、自卑、无助、孤独,甚至绝望里,这些强烈的、负面的影响不仅很难得到缓解、治愈,还伴随着这个孩子的一生。
健康环境下成长的人,总是更容易接受自己、喜欢自己,也更容易投入一段关系,关心及照顾别人。
但经历过童年创伤的人,平常生活也时不时会陷入艰难中。
如何自爱,如何建立亲密关系,如何平和地和周遭相处,对他们来说都不是轻松的事。
也许遭遇真正的伤害,只有几周、几个月,但童年遇到的经历,一旦形成创伤,往往需要花一生的时间来克服。

1 有童年创伤的人,一生中会遇到什么痛苦?
美国心理学专家朱迪斯·赫尔曼,遭受过创伤的人,通常会留下三种后遗症。
第一种:【记忆侵扰】
即便危险已经过去,当时的创伤事件依然会在此后的人生里,反复不断地在他/她脑海中上演。比如一个从小在父母打骂中成长的小孩,即便长大后,他已经远离了这种危险,但当在公众场合中,看到别的父母在用类似的方式打骂自己的小孩时,比起周围人的冷漠、或礼貌制止,他往往会有过激反应。
儿时的痛苦和屈辱会瞬间被唤醒,作为成年人的他,依然会清晰地想起当时那个七八岁的自己,满身伤痕,被父母扔在一旁的无助和绝望。
这种现象如果再极端一点,还会引发“创伤成瘾症”。当他/她明白,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重复痛苦,无法改变时,会主动地进行自残,主动制造类似的痛苦,以寻求某种安定感和自我控制。
或者摇身一变,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不断有新闻提醒我们,那些残暴的凶手、危险分子,往往都有一段备受暴力对待的童年经历。

第二种:【过度警觉】
有些人在童年遭受过创伤后,此后的人生里,也会一直处于高度敏感状态。非常容易受到惊吓,或者情绪异常暴躁、不安,对待外界的刺激,经常做出过激反应。
婚姻暴力里,相当一部分施暴者,也是童年曾遭受过暴力的人。他们暴躁不安,异常敏感,不相信自己,也容易怀疑别人,以至于在日常生活中,片刻不安都会让他们想起当年被虐待的自己,一旦意识到自己也有了挥拳头的能力,施暴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第三种:【禁闭畏缩】
当他/她在遭受侵害或情感忽视过程中,发现无论如何反抗、争取,都无法换来自由或关注时,这类经受过童年创伤的人,会进入自我麻痹,放弃挣扎。
一个典型的现象是,这些情况的孩子,长大后,很难建立亲密关系。
我们也许会察觉到,有些人明明很优秀,既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也能在生活中从不让人操心,甚至在社交场合也分外有教养,处事周到,从不麻烦别人。
但偏偏,他们搞不定恋爱关系。
或者拒绝恋爱。
遭受过童年创伤,往往习惯性否定自己。无论从外界看来,他们如何优秀。在内心深处,他们仍然深陷在当年的伤害中,长期的身体侵害也好,言语暴力,或情感忽视,都会让他们深深地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
他们无法自然地投入一段关系,积极经营一段感情。
每当有人对他们告白或表达欣赏时,他们往往会后退一步,进行强烈地自我怀疑。

“他/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
他们会习惯性自我封闭,隔绝有任何人想要进一步靠近他们的机会。
他们会设限一个安全范围,在这安全范围内,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好,甚至让人产生很好相处的错觉。而一旦有人想要突破这道安全距离,对他/她表示更亲近的需求时,他们往往会突然冷若冰霜,和示好的人彻底断绝往来。
在不涉及感情的世界里,他们坚不可摧。
一旦和感情相关,他们异常脆弱,迫切地需要自我隐藏。
相对来说,这还是比较好的状态。至少,大部分生活里,他们通常能把自己照料得很好。
在童年创伤中,经历过严重打击和精神无助的人,会产生剧烈的低价值感。认为自己不值得美好的人生,或者无论如何,无法拥有有价值的人生。
他们通常会情绪低落,抑郁,不由自己控制地走向轻生。
生命的意义,对他们来说,是永恒的迷雾。无论如何克服,如何努力,童年的痛苦不断酝酿着自我毁灭的念头。

2 童年创伤,是如何发生的?
“小屁孩,懂什么?”
90%的小孩应该都被父母或长辈这样斥责过。
这是小孩和大人之间,最普遍也是最大的误解。
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在看似懵懂无知的童年里,大人们的痛苦,远远比大人们意料到的、超乎想象地穿入过我们的心里。
《我亲爱的甜橙树》,来自巴西作家,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斯的这本书,就完整再现了一个聪明早熟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在童年创伤中长大成人的。
从2000出版以来,这本书再版达到116次,仅在韩国就重印了38次。它是巴西最家喻户晓的童话小说,却让全世界的大人们开始沉默,反思。

故事主角是一位名叫泽泽的5岁大男孩。中文版是这么介绍的:
“故事讲的是,有一天,小男孩发现了痛苦......”
5岁的泽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如何躺在火车(曼加拉迪巴号)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泽泽是家中第6个孩子,有四个姐姐(其中一个被送走)和一个哥哥,因为爸爸和上司吵架被辞退,长期失业,全家上下早早都跟着妈妈进了工厂做事。
泽泽负责照顾更小的弟弟路易斯。
泽泽有一颗异常敏感的心。早熟的他,很明白家里的窘迫。他知道妈妈的故事,从6岁开始,她就被送进了工厂,在一张台子上,不断清洗那些铁具。6岁大的妈妈,那么小,自己从台子上下不来,常常尿裤子。成年后,妈妈仍旧忙个不停,爸爸的失业加剧了妈妈的痛苦,晚上回到家后,她经常累到不想说话。
妈妈没上过学,也不识字。从6岁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在做事。泽泽为妈妈的命运感到伤心,他发誓要当一位诗人(小小的他以为这是最尊贵的人物),变成有知识的人后,他要为妈妈念他写的诗。惹爸爸生气后,泽泽会拎着擦鞋箱,跑到街上去擦鞋,挣来的钱用来买爸爸喜欢的烟。

5岁大的泽泽,为家里的贫苦感到痛苦,也感到不公。他异常渴望家人们的关注和疼爱。
但加诸在他身上的,往往是毒打。
他不仅是父母的出气筒,也是姐姐哥哥们打骂的对象。淘气的他,被他们称作小流氓、魔鬼、畜类。
暴力,加剧了泽泽的叛逆。
他烧邻居的篱笆,骂邻居太太是肥鸭子,用弹弓打碎别人家三个灯泡,还在电影院尿尿。
调皮捣蛋换来更多的暴打。暴行和叛逆变成了恶性循环。
泽泽找到了一棵和他一样瘦小、开不了花的甜橙树。

与众不同的是,这棵甜橙树会说话。所有苦恼和委屈,泽泽只能朝它倾诉。
是这棵甜橙树,给予他阴暗时光里仅有的温暖。
5岁的泽泽,不仅能听懂甜橙树说话,还有一个天赋。自己识字。
在没有任何人教他情况下,他学会了认字。这种天赋让家人大为惊讶,随之把他送进了学校。
学校里的泽泽,和家里的泽泽,全然不同。
家里的泽泽是遭受暴打如家常便饭的混世魔王,学校的泽泽是最小的孩子,却也是最聪明乖巧、成绩最好、惹老师疼爱的学生。

泽泽的父母或许从来没意识到,家里这位小儿子,有着异常需要关爱的心。
但凡温柔一点地对待,他便会收起淘气,变回比谁都听话懂事的乖小孩。
长期的暴力对待中,泽泽从心里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爸爸。
他恳求善良的卡车司机,从亲生父母那买走自己。他叫这位卡车司机“老葡”,把他当做自己精神上的父亲。

“因为你是世界是最好的人,有你在身边,谁都不能欺负我,我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幸福的太阳’。”
聪明早熟的泽泽在忘年交“老葡”身上,学会了一个词——“温柔”。
这是他在自己的父母、家人那里,拼命想获得,却始终无法获得的东西。
贫穷、忙于生计,让家人们只会用暴力管教这个孩子,却忘了回应5岁的他最朴素的渴望。
所有遭遇过童年创伤的孩子,几乎和泽泽有过同样的遭遇,甚至比他更悲惨。父母永远不理解这些看似古怪的孩子,他们古怪的缘由,他们异常敏感的内心和来不及坦白的愿望。他们突然暴躁的原因,和近乎一句话就能击碎的脆弱。
泽泽在老葡遭遇车祸后,受到精神重创,他觉得他心里的爸爸已经死了。

43年后,48岁的泽泽仍然思念着老葡。
“我已经48岁了,可有时在思念中,我觉得自己好像仍然是一个孩子,总觉得你随时会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带来电影明星的照片和弹球。亲爱的老葡,是你教会了我生命的温柔。”

3 没有温柔的生活,毫无意义
书中的童年创伤,和长达四十多年对老葡的思念。
都是作家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斯本人的经历。
48岁的作家,通过这本书,表达着对他心里的那位父亲的感激和思念。
贫苦的家庭环境,缺乏温柔和耐心的父母,充满暴力和悲伤的这段童年经历。
即便经历了大半生,作家也无法好好释怀。书里的描述,也只有写到甜橙树,写到老葡,才稍显轻松和温情。

面临同样环境的孩子,走向了更艰难的人生。
书中,也是现实中,作家那位最小也是最乖巧的弟弟路易斯,在二十岁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而唯一对他温柔关照的小姐姐,也在二十四岁时认为活着没有了任何意义,了断了自己的人生。
作家对姐姐和弟弟的选择,充满了遗憾。
他用短短12天时间,一口气完成了这本书。
用写作的方式,他将当时的痛苦又经历一遍。
“没有温柔的生活,毫无意义。”作家这样感叹道。
我们无法得知,在这过程中,当文字成为了他抒发情感的武器时,他是否找到了某种自我愈合的方式?
是否通过这本书,和童年时期曾给自己带来巨大痛苦的父母,达成了和解?
《我亲爱的甜橙树》在全球范围内都引发了热议,它为成人世界划开了一个新的视角。

成人世界里,认为什么都不懂的幼童们,他们究竟在经历着什么?
那些古怪的小孩,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叛逆或自闭的小孩,他们是哪一天开始受伤的?
又是如何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
《我亲爱的甜橙树》,或许能给全世界的父母,一个好好读懂孩子的机会。
当然,曾经遭受过童年创伤的大小孩,也可以借这本书,试着和过去和解,找到一个好好哭出来、和体谅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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