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江城,一个时代的缩影 ——《江城》读书笔记

       过生日的时候好友送给我一本英文版的《江城》(River Town),说是一位外国人对于在涪陵的一段生活的描写,很值得一看。直到前不久,在一个书单里再次看到了对这本书的推荐,我才下载了中文版的看了起来。在班车上,在山中,在假期里,书中不过是记叙了作者在涪陵两年的琐碎日常生活,却吸引着我一章一章地看了下来。接近三十万字的文字背后,对于上世纪90年代一个江边小城的记录,除了风景、人物,还有对于不同文化差异的敏锐观察。合上书后,对于90年代的童年记忆与书中的观察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禁掩卷沉思。

一、作为旁观者的“彼得•海斯勒”

        作者彼得•海斯勒在1996-1998年间以志愿者的身份,和另一个朋友被派驻到涪陵师专担任老师。在上世纪90年代很少有外国人到内陆的城市,更别说涪陵这样一个小地方了。他们当时从重庆到涪陵只能坐船,顺江而下六个小时才到了涪陵。对于涪陵人来说,他们更是唯二的两个外国人,所以在最开始有一个尴尬的阶段:作为“外国人”,会得到学校的一些特殊照顾和特殊关注;走到街上,则是受到了普遍的“围观”甚至还有些恶意的捉弄。

       在汉语还不够流利和初来乍到的阶段,作者更多地是作为“旁观者”,来观察这座江边小县城和周遭的一切。他会关注他所在的“插旗山”的由来,追根溯源到太平天国时期,翼王石达开出走后曾经将旗帜插到这座山上。他会不厌其烦地去白鹤梁,追寻它石刻的来由、意义和与之相关的人物。他会用跑步和徒步野营来深入到这座江城附近的山山水水,感受这片土地。

       他逐渐发现,西方对中国的了解如一团迷雾,而中国对西方也有着许多程式化的认识和理解。对于我们最司空见惯的学生守则的条例,大学里的基础政治课程设计,他也注意到并进行了探讨。最大的冲突是在教学中如何小心翼翼地避过不同的政治土壤,单纯地传授和探讨文学。教学上的冲突是一方面,生活中的各种事件也让他对当时的社会有自己的观察。作为长江边上的城市,涪陵城区的一部分也在三峡大坝建成后被淹没的一部分。对于如此重大的事件,作者却发现公众的漠然和不关心,从书中甚至可以看出,作者本人对于大坝建设的利弊反而比当地将受到影响的人了解更甚。“在其他任何地方,我都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两种不同类型的历史,一边是自然的,一边是人类的。一个是永无休止的循环产物,另一个——尽管结果不一——却一直循着直线往前:进步、发展、控制。在我看来,在长江之上,如果要把这一切通通捆绑成一体,硬把循环不止的江水阻滞在大坝上那长长的一汪死水里,是极其危险的违背自然之举。”

        在对于人与人关系的观察中,作者也发现了存在于中国社会的“圈子”文化,所谓的集体主义,只是针对“小圈子”里面的人,而对于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则是依旧是漠然。所以当什么事故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认为那与自己关系不紧密,“围观”多于伸出援手。“群众”与“乌合之众”概念的界限脆弱不已。

        那个年代,新的经济秩序正在兴起,但其还没有迅疾到渗透于西南角落的小小江城,于是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男性与女性的地位也是受传统的影响更多。“到头来,这可能算是我对涪陵男人——尤其是上流男人——这个群体最强烈的偏见。总体而言,我没有发现他们的生活中存在着什么过高的期望值。任何极度男权为主的社会均是如此,男人享有的灵活性超过了正常水平。而在涪陵呢,由于男人们财大气粗,他们的傲慢愈发膨胀,愈发明显。”而对于女性的定位则仍然是:“儒学的目的跟这个不谋而合,它严格地根据她与身边每一个人的关系来定位她的角色:她是这个人的女儿、那个人的妻子,同时又是另一个人的母亲,每一个角色都有具体的责任义务。这对于维护社会和谐相当有用,但这样的和谐一旦打破,她就丧失了自我身份认同,因而很难再把那些东西聚合起来。”

二、作为身处其中的“霍伟”

        作者取了个非常大众的中文名,“何伟”,而用四川话读起来,则是“霍伟”。在最初的不适与冲突之后,在作者的汉语突飞猛进之后,他更多地以“霍伟”的面目出现在江城的生活中。褪去了最初的好奇或者莫名敌意,江城的人也更多地将他接纳为生活中的一员。

       他有了自己的固定线路,教课之余,定期去南门山,在街心花园里坐坐。周二下午,找摄影师朋友交谈;周一晚上,沿着中山路走一走。每周日,去教堂和神甫聊天,去铁匠铺看看,然后去茶楼的固定座位坐一坐、和茶楼里的人聊天。常常去学校对面的“学生食家”吃饭,和店主黄小强一家有了很好的交情。“彼得•海斯勒”的身份已经逐渐模糊,他在江城里有了一个更为鲜活的身份“霍伟”。

        在书中的第二部,我们更多地看到了以“霍伟”身份结交的形形色色中国人的面孔。建于1861年的天主教堂和他唯一的年届八旬的神甫李海柔;茶馆里的因为身有残疾而得以保住国营企业里工作的职工张小龙;大胆追求“霍伟”的李佳丽;面馆老板黄小强一家;有着坚定信仰的党员孔老师以及他的家人;莫•钱、琳达、苏珊等等学生;艺术家朋友高明、马福来……他们都不是千篇一律的符号,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也有着自己的观点,让霍伟了解到“中国人”这个群体下个体的差异性,也了解到随着时代变迁中存在的不变的东西。比如了解到孔老师岳父从民国到现在的经历,他不禁发出感叹“一个人怎么可能具有如此丰富的经历,从一开始就无依无靠,却一直保持着神志清醒?”

       一方面,作为“彼得•海斯勒”的作者认为:“中国人缺乏这样的传统,即将个人的身份认同建立在既定的价值体系之上,而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另一方面,作为“霍伟”的作者,在朝夕相处间了解到了他所知道的每个人、特别是他的学生们的过去和背后的故事,又对他们的坚韧、奋斗而钦佩不已。

三、旁观与亲历,这其实是我们共同的江城

       在书的卷首语,作者说自己是用“亲疏结合”的观察记录了两年在江城的生活。在阅读的时候,三峡风光、乌江之景、上世纪90年小县城的面貌、江与山的四时物候……这些种种描述都让人感觉到这并不是作者的“江城”,而切切实实是我们曾经共同历经过的、存在于记忆中的“江城”。虽然作者写的是“涪陵”,却是遍布散落于江边的西南各个“江城”的缩影。

       对照今昔,过去了近20年,“江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身处其中的眼光,我们往往难以察觉时代的洪流是如何裹挟着我们向前。所以这一本《江城》,虽然是记录旧时光,但其“亲疏结合”的视角,仍然值得我们借鉴来观照现实。

       “真实是永恒的,不受日常生活所累。”引用作者对于文学的信念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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