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毛毛吹着啤酒,跟我说:“小金,如果人生是一部戏,我搁电视剧里,顶多活俩集。”他比划着二的手势,打了一酒嗝。
我问他,我呢?能活几集?他撇眼看看我,伸出一个大拇指。我欣喜,“我肯定活十集。”
毛毛摆手,“你是活全集,不是一盆栽,就是一跑腿太监,再不济就是这集八路,下集鬼子,下下集换个衣裳是汉奸。”
我把他手拍走,“你才太监,你才汉奸,你才盆栽,你才鬼子……喝喝喝,喝死你,老子就不能是带着光环有金手指的主角?!”
陈毛毛本职工作是公务员,县城的食品检测局的小检测员,干跑腿儿的活,拿着吃干草的钱。他不会处事,时不时意见不合,就莫名的冲撞了领导和同事。性子直,脑子一根筋,默默无闻,在小检测员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两年,没挪过窝。同事和他关系也没多好,他的老友就我,阿三,小天,还有他出租屋那哥们,好像叫沐喜。
工作中他是领导的配角,是同事的眼中的可有可无,他无所谓,反正这是一份铁饭碗,混着日子拿着月月到的小钱,倒也不赖。怕是工作中的勾心斗角,就是他不掺合,那些张扬跋扈的主角们总会踩着他搭线,还踩的天衣无缝,转头报笑脸还说都是为了他好。陈毛毛无可奈何,只是他觉得工作真是孤独,不知不觉心就累了。
都说,再清廉再淡然的配角人,被欺负久了都会爆发,爆发的那一瞬,全部目光投来,做了一回如坐针毡的主角,真难受。
事情的原由是一封群邮和升迁事件。
Z同事和毛毛是下一任食品检测局的主任候选人,矛盾也在这里激发。Z在使出吃奶力气讨好任何一个对他有利的人,毛毛却淡然雅之,该干嘛干嘛,谁做的不对,他耿直着性子提出,得罪了不少人,但领导M还算是欣赏他。领导M是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漂亮,单身。
于是在同事耳中传闻的就是,陈毛毛卖屁股给女领导才获得主任候选人的。那封群邮件是早上进了邮箱,毛毛端着茶喝了一口准备一天工作,点开,一口茶喷了出来,电脑屏幕湿了大半,水滴一点点落下。
图片上是毛毛的脸,不知道哪个网站Download(下载)的裸体男女,女的不知道是谁,信内容举报说陈毛毛私生活淫乱。政府部门工作最忌讳的就是私生活乱七八糟,这封匿名邮件落在了所有人手里。听着办公室里同事惊叹的笑声,还有小Z冷嘲热讽的声音,毛毛气极,头昏脑胀,握紧的拳头就那么落了下去,Z的眼镜掉落,镜片轱辘轱辘的滚到办公桌下边。又一拳,Z的鼻子缓缓流出几滴血,接着哗哗往下趟止不住。Z满脸愤怒,但没还手。
所有人全部过来,拉住毛毛,大家才发现,平常不声不响,偶尔放个屁的人,血性起来让人惊惧。
领导M让他停职接受调查,可以调查完复职,只是升迁困难。毛毛不依,说心累了,不能在这么玩下去了。于是,辞了职。
他不急不缓,成不了世界的主角,他想还能成为自己的主角啊。他喜欢民谣,喜欢自己拨弄琴弦弹出自己的感受。可是他的音域太差,嗓子不适合唱,那就弹,可是只是弹奏曲儿能做什么。沐喜让毛毛跟他去开琴社,毛毛摇头。阿三说你过来我的半山,随便唱,不论好听与否,毛毛摇头。我说,你要不去我那公司面试一下,你的专业是食品,可以来做仪器推广,毛毛依旧摇头。
于是,他走了。一走就是五年,回来找我约酒。这五年,他什么都干过。一把吉他游江湖,唱的不好听,嗓子也变得沙哑,他说:“小金,我在电视剧里死的早,我在这个世界不是主角,可我他妈过了五年我自己的主角生活,我很开心。”
这五年,他去了北京,去了杭州,云南的丽江和大理,去了青海,还去了新疆的伊利和塔克拉玛干。一路上有一起走一程的背包客,大多数,他自己一个人走,一个人起床去看朝阳,一个人吃饭喝酒,一个人对着夕阳弹唱。
他说,他最爱的就是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唱着粗犷狂野的调调,随着风怒吼。那只孤独,只有他作为主角的自己能品尝。
他还有许多故事,说的模模糊糊,我准备等哪个大晴天让他一一吐出。关于他花了多少钱走了那么多地方,我问他,他笑笑说:“我只用了三千多元,你相信吗?”我知道那三千元是一张单程机票,从青岛到新疆的乌鲁木齐。
我打电话叫陈三,小天,沐喜过来,说是王八蛋陈毛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