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与财务自由悖论

我发现我的内心深处老是带着自给自足的小农意识，总希望靠自已的双手就能满足物质的需要，与这个时代倡导的团队精神总是格格不入。当然并不是反对人与人间的团结友爱，和睦相处，只是我看到的都市商业世界里的团队大多都只是一个临时组织起来进行猎杀的队伍。它总是缺乏长久，频繁地分分合合，都只是为了某一个很具体的利益目标。企业界喜欢用“狼”来比喻确实是贴切的（只有忠诚度不像它，狠劲是挺像的），哪怕很多人像信仰图腾一样信仰它，我却是一直害怕它，至今未有改变。

我相信自给自足几乎是所有人内心深处的期望，不想自给自足的除了企图不劳而获的懒汉就是贪婪的赌徒。

可是无论文明社会的哪个阶段，都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给自足了。所以我的想法其实也只是想在物质的获取上，最大限度地减少与人的关联，而在精神上加强与人的交流，这样人与人之间才能泰然相处，也许才是促成社会和谐的方式之一。而如今的现实却是越来越反着来了。我们必需最大限度地靠他人才能获取物质需要，而精神上似乎只要一个显示屏就解决了。文明进步的标志似乎体现为打破了人面对自然觅食而需要靠自已以外的同类才能生存，麻烦也就随之而来。现代文明更是顺理成章地把人这一群体社会属性全面地覆盖到买卖关系下，于是更累了。

陶渊明的理想和实操模式被传唱千年。但不知为何也仅局限于作为艺术来欣赏一番，实际情况是几乎作为世人妄想症的反面教材，要是有人去践行，那就是傻瓜。人的滑稽之处是：明明是心之向往的东西，不去践行不说，却时常不由自主地拿出来讥讽一番。最冠冕的借口是：现实就是这样啊……

“财务自由”这理念现在是广受追捧的，但却一致地排斥其实和它是一个意思的自给自足。有这想法的差不多是异端，有这行为的若不算自甘堕落也差不多算行为艺术。量力而行，量入为出的观念如今是显得十分老土了，几乎是后现代文艺老年的专用词。借鸡生蛋！一夜暴富！一劳永逸是新时代时髦追求。

对“可持续性”的不安大约是都市商业社会的通病，几乎贯穿打工族（包括各类老板，哪怕是再大的老板）的一生。细水长流是如此不屑，而且哪怕是细水也时时面临断流，多少人只能指望一夜暴富后的财务自由，而这也貌似是如此不靠谱，没有一个钱财数字能与财务自由对应上。常态却总是：事与愿违。

小富即安似乎是一种淡泊状态，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好像也不太可行。多富才是小富呢？能一直小富也好。可经常的情况是：要么一直往大富去，富到流油。要么就一不小心退到赤贫。这就是时下多少大小老板的状态。

我常觉得，若是基本生活的自足，依如今总体的物质水平大多都可以轻松应对，至少是比之前有更大的可行性，也就是财务自由更容易了，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你死我活了。但只要是企图营利，哪怕美其名为济天下，很多事就不好玩了：超过六成的时间都会在纠结中摆布，你死我活得比之前更甚。

高世麟（2019.08）本文发表于《台湾好报》（电子报·2019.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