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娶了薛相家的大小姐为太子妃,是件大喜事。
可我觉得岑锦不怀好意,不然就是他脑袋昏了。
嫁进太子府以来,岑锦虽从未踏进我的房间,我仍日日提心吊胆,睡觉把门顶得严严实实,怕岑锦趁我睡着把我捆了扔到柴房里乱棍打死,吃饭要让馨儿亲手做来,怕岑锦让人下砒霜把我毒死。
只怪我有眼不识太子,小老虎头上拔毛。
这孽债有四,还要从前说起。
我长到十四岁时,还是没有薛相府上千金大小姐的样子,贪吃好玩,远不如小妹乖巧懂事,爹娘看我再过一年及笄了还收不住性子,担心我嫁不出去,便禁了我的小吃,派人守着我学琴棋书画修身养性。
一日,我在房中练琴,实在嘴痒,想吃南街老张家的糖炒香栗子,就让小妹假扮我守在房里,自己偷偷从后窗溜出房,直奔后门掩在草里的洞,我爬狗洞已成自然,那后门为了防我偷着出去,肯定是上了锁的。
我可是相府小姐,年幼时爬狗洞是喜爱探险,如今来看,我苦叹一声,糖炒栗子当前,人生如此苦难的抉择,不说也罢。
结果爬出狗洞后遇着一个故人,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锦缎华服,看我爬出狗洞,满眼鄙夷。
“真是粗人。”
这位故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只记得我不久前在院里树上掏喜鹊蛋时正好被他撞见,他那时该是跟着自家大人来府上做客,一人闲逛来了院里,见我姿态猥琐躲在树上,嘴一张就要喊人,我担心爹爹在旁人面前因我失了颜面,下意识就把手中的喜鹊蛋朝他扔了过去,结果不偏不倚砸进了他嘴里,他痛苦地弯腰呕吐,我趁机溜了。
我那会儿听他说我是粗人,很是不满,忘记了自己得罪过他,还嘴道,“我虽贪吃胖了些,但也不是粗人,公子想必是眼瞎了。”
他怒道,“你大胆!你可知我是谁?”
无非他爹是哪家大官,官再大还能大过我做丞相的爹?我本不喜欢做欺软的恶角色,看他长得白净,却太自以为是,就嘲笑道,“跟个弱鸡似的。”
不想他竟说他是太子,我当时狂妄,不信他,哈哈大笑,“这么想当太子,要是我做了皇帝,就准了你,让你当太子!”说完就愉快地跑去买糖炒栗子了。
我现在后悔万分,我当皇帝,岑锦当太子,那他不就是我儿子了么,如今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了,天子脚下,说那样的话可是蓄意谋权篡位,是要砍头的大罪,搞不好上升到政治层面,我爹都会受牢狱之灾。
那时又过了些日子,我赴杜将军家公子杜云涵的约,坐舟游长青湖赏景,杜公子风姿翩翩,能言善辩,常顺道在街上带些小吃给我,还都是我喜爱的,便对他颇有些好感。
我到长青湖桥边时,杜公子正与弱鸡公子谈笑,我那时并不知那弱鸡公子名叫岑锦,以为是杜云涵的朋友,心中不由得对他的交友标准有些怀疑。
见我来了,岑锦有些意外看着我,眼中莫名惊喜,杜云涵见我与似与岑锦相识,有些惊讶,寒暄几句道别了岑锦,便邀我上船。
我便装作娇羞踏上了船板,想与杜公子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准还能成一桩好姻缘。身后却有人把我拽了回去,恼怒回头一看,岑锦死拽着我的手不放,杜云涵面色尴尬望着我们。
这弱鸡公子自大狂不说,还对女子动手动脚,登徒子!我登时火气上来了,想也没想就伸手狠狠一推。
水花溅起三尺高。
孽债啊,孽债啊。
两年后岑锦来相府提亲,我爹娘都以为他看上了我小妹薛静,没想到他点名娶我做太子妃,我才相信那个弱鸡公子真的是太子,此时世间没有后悔药,我欲哭无泪。
(二)
阿静过来找我时,我正在齐园的亭子里吃着西域蕃国供来的玛瑙紫提子,紫提汁多,我又喜欢剥皮,难免汁水沾了一手。
她见我吃像难看,皱了皱眉拿了帕子来拭我的嘴,“都是太子妃了,姐姐,你怎么一点尊贵的样子都没有。”
阿静是我同胞小妹,同是丞相府的千金,她倒比我更有名气些,人又出落得好看,我时常想,岑锦当初来府上提亲娶我做太子妃,想必是娶错人了吧。
我招呼阿静坐下,琢磨着还想吃点别的,就对一旁守着的馨儿吩咐道,“再去上一碟糕点来。”
馨儿走后,阿静坐正了看着我,神色严肃,我估摸着是要问我与岑锦相处的事了,赶忙在心里组织言辞。
果然,她先表达了爹爹与娘亲对我的想念,然后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最近,姐姐与太子殿下相处的可还融洽?”
“很好很好,阿锦他近日来有些忙,但还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我笑呵呵,“那西域来的玛瑙提子,还是他特意拿来给我解馋的呢。”
我知道岑锦近些日子来名声不太好,长安城里到处都在议论太子殿下皇袍加身进月华楼的事。
月华楼,里面可都是男倌,太子殿下不仅光明正大去逛了龙阳馆,末了出月华楼还带了个眉清目秀的俊美小生上了马车。消息传到丞相府,爹娘自然要派阿静来打听一番。
阿静眼中担忧散去了些,“姐姐若是受了委屈,万万不可藏在心里,爹娘说了,太子殿下若是待你不好,整个丞相府都来为你撑腰的。”
我心中有愧,想起那日自己闷在太子府无聊,换了男装偷溜出府乱逛,一路走到月华楼,门口有男倌朝我飞媚眼儿,我便起兴走了进去,当我在厢房内听曲儿听得正沉醉时,岑锦黑着脸推开门二话不说把我拉了出去。
总不能告诉小妹那个被太子殿下带走的俊美小生是她姐姐吧,我心中矛盾,便好好夸奖了岑锦一番,“静儿回去可让爹娘放心,我这太子妃,阿锦定是真心喜爱的,他这人心细,样貌长得又端正,若是有些不好听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这太子府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最是恩爱。”
我顿了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还是昧着良心说,“估计等下回回府看你们的时候,爹娘都能抱外孙了!”
阿静听我这样讲,总算是放下心来,又与我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便回丞相府了。
他们不知道我自嫁进太子府来,新婚之夜一睡不醒,从此跟岑锦的关系比那池里的清水还干净,连个水泡都没有,我自己也有些后悔,莫不是当初对岑锦说的话做过的事情过分了些?
正想着,馨儿却朝我身后恭敬道,“太子殿下金安。”
我剥提子皮的手一停,朝身后看去。岑锦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齐园,我只好起身请安。
“下去吧。”岑锦吩咐馨儿,走近我身边。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有些心虚。
“刚才来的路上碰到你小妹……”他轻笑一声。
我暗道不好,我刚才朝阿静扯的谎,难道被岑锦知道了?
岑锦俯下身继续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我耳根被他醇和的嗓音刮的有些发烫,等我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脸刷地烧了个通红。
“你小妹说她姐姐极想为太子殿下生个儿子。”
我尴尬万分,心中暗骂我这死小妹守不住嘴,却忘了阿静是很崇拜她这个太子姐夫的,岑锦只要随意问一问,阿静估计连我小时候也钻过狗洞的事都会告诉他。
然而我心中诽谤的时候,却听见自己讨好的声音说道。
“女儿也可以的。”
脸皮极薄的我慌忙捂住脸,从指缝间看到岑锦飞扬的眉和注视着我笑意盈盈的眼睛,立刻悔地想要咬舌自尽,却被他轻轻巧巧抱起进了内屋。
我十分难过,真是个傻子,躲都来不及,居然自己主动入了狼肚子。
(三)
在我嫁进太子府的一个月之后,我与岑锦的关系终于有了破冰进展。
想这个月以来,岑锦除了在月华楼黑着脸跟我见了一回之外,其他时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我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如今虽然入了狼肚子,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没有那么防范岑锦了。
小妹阿静又急着来看我,说岑锦跟姜家小姐来往密切,行事暧昧,让我好好问问岑锦是个什么意思。
阿静和我比和爹娘都要亲近,为了我立刻把对岑锦的崇拜变成了质疑,是真心为她姐姐好,我连忙安慰了她几句,保证一定会朝岑锦问个清楚,顺便让她赶快选一选中意良人,我做太子妃的,能帮她牵牵线。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找岑锦,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姜家小姐姜碧月请见太子妃。
我在府里穿着随便,懒得换衣服,手一挥就把她召进来了。
姜小姐倒是人如其名,长得那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亭亭大方,奈何话多了些。
她神色傲然,见我素装坐在主座上,便开始夸我倾城4之貌仙人之姿,又夸太子殿下英俊潇洒细腻贴心云云,又说到岑锦与她相见相识相知,越说越靠近我,我端着茶杯实在耐不住了,打断她的胡扯。
“你来见我,怎么还不跪下请安?”
姜碧月面色一白。
我知道见太子妃是不必下跪行礼的,福身请安便可,但我极易冲动,小妹刚来说眼前这个女子与岑锦不明不白,她就敢站在我面前说一道二,心里堵着一口气,实在不吐不快。
“既是不下跪行礼,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我爹说了,整个丞相府都是我的后台,怕她一个姜家小姐?
姜碧月没想到我如此不善,恨恨说道,“薛雅,你既容不得我与锦哥哥在一起,等我嫁进府也休想让我容得下你!”
我乐了,火气消了些,语重心长劝她:
“我人格多伟大啊,你心胸狭窄当然容不下了,姜家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太子殿下不能是你的,重新找个良人吧。今天当着你的面呢,是你我相称,等哪天本宫生气了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我让馨儿带人把她赶了出去,岑锦虽不完全是我的意中人,但好歹自己的夫君是不能有太多桃花的,我对自己恶人灭桃花的行为深感满意,觉得也为小妹出了一口气,中午多吃了半碗白米饭。
下午岑锦让人送了只彩毛鹦鹉过来,说是让我顺顺毛,我喜滋滋地收了,又觉得不对劲,岑锦是让我顺鹦鹉的毛,还是顺我自己的毛?
我于是决心要让彩毛鹦鹉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我和岑锦关系越来越融洽,我问他为何一月不与我讲话,他说因为新婚之夜他进房时见我睡着了,以为我嫌弃他。
过了几日一起回了丞相府,爹爹娘亲丝毫不顾及我的存在,向岑锦表达了想抱孙子的心情,岑锦便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我顿时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我不知道岑锦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他没揭发我说要当皇帝的狂言,没告诉我爹薛府大小姐爬树掏鸟窝还砸他的事情,也没追究我把他推进长青湖的恶行,我平安无事,我爹没失了面子,最终我还嫁给了他。
其实岑锦并不是弱鸡公子,是万人瞩目的星辰,我想当太阳却没有那个能力,所以打算安心守在太子府,大口吃,提修养,灭桃花。
(四)
朝廷最近貌似不太平静,岑锦常常早出晚归,我无意涉及朝廷政事,只隐约听说谁家又有小姐入宫做了正妃,哪国王子可能藏匿在岑国云云,上升到国家之间的事,总是比较麻烦的。
这日我正坐在桌前笨拙地添线绣花,阿静兴致勃勃挥着手帕告诉我她喜欢上了杜将军家的公子杜云涵,我心中一惊,绣针扎下去,手指顿时出现个血洞,暗金色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阿静说杜公子儒雅博学,深得她心,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阿静,你可是真的喜欢那杜公子?”
她见我脸色不对,不知乱想了些什么,眼神哀怨地看着我,“杜公子说他心中已有佳人,姐姐曾与杜公子亲近,难道那位佳人是姐姐?”
我这小妹平常聪明懂事,但她在感情事上呆傻糊涂,我还未嫁之前与杜云涵是有过一段烂桃花,我忍了又忍,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杜云涵并不喜欢女人的特殊癖好。
阿静却以为我默认了,更加痛心疾首,“姐姐,你心里可还有他?”
“没有。”
“姐姐!你若是还倾慕着杜公子,阿静一定帮你把话带到,让杜公子明白姐姐的心意!”
“不是……”
“婚姻这样的大事,姐姐当初不中意太子殿下,心中另有良人,又何苦去嫁!”
“我中意中意!我心中只有岑锦,只有岑锦!”
立在鸟笼里的彩毛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乱飞,岑锦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我,华服玉立,眼中荡着流溢的光,我心中泪如雨下,默默地捂住了嘴,试图装作什么都没说。
“喜鹊!喜鹊!”彩毛鹦鹉边飞边叫。
岑锦眉毛一跳,估计想起了当初我砸进他嘴里的喜鹊蛋。
越来越丢人了,我捂嘴改为捂脸。
岑太子回来和我吃了顿饭,下午又匆匆出去了,临走时突然问我,“还记得杜云涵么?”
废话,我当然记得,还记的很清楚,不过考虑到在太子手下混日子,不能乱说话。
“不记得了。”我面不改色。
他没再问,深深看我一眼,有些模糊情绪在里面,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我揣着千辛万苦绣好的鸳鸯戏水锦帕去给我的皇家婆婆请安,皇家婆婆待我还算和蔼可亲,我前几回献殷勤给她看我绣的各种物事,虽然风格迥异,她也没说我,一月三进宫,我时间掐得刚刚好。
宫中之路莫名走得有些压抑,馨儿见我面色不好,掀帘出去问车夫何时到皇殿,我靠着车窗摸着袖子里的锦帕,该什么时候娇羞地拿给岑锦呢?
突然馨儿在外面尖叫一声,车厢猛地一震,只觉脑后重重一痛,我眼冒金星,车窗外一个穿着侍卫服的人惊讶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的头,似是在想我为何没晕。我知道事情古怪,转身就逃,却迎面被一张携着异香的手帕压到脸上,干脆眼一闭,倒在了车厢里。
皇城之中,堂堂太子妃,居然被人劫了。
我本想装晕,趁机逃走,那股异香却越来越浓,倒使我真晕了过去。
等我清醒过来时,人已经被绑紧扔在大缸里了。
有宫女守着一红衣美人,那美人袅袅婷婷踱步到缸前,柔腻腻说道,“薛雅,感觉怎么样?”
我探头看了一眼,又把头缩了回去。
桃花变成牡丹花了。
姜碧月身上那一套,还真是正宫打扮,她倒真嫁了,不过没嫁龙太子,嫁给龙王了。
原来入宫做了正妃的小姐,居然是姜碧月。
冤孽哦,我又多了个恶婆婆。
“这个缸可容得下你?都是因为你,我才跟了这个老皇帝!你有丞相府给你撑着无法无天就算了,竟然锦哥哥也要护着你!”
她伸手狠狠拽我的头发,把我从缸里扯出来,我被绑着挣不开,脸痛得都扭曲了,大叫,“姜碧月你回头还来得及!”
“我当然要回头,我还要整垮相府,还要让人把你的双手双脚砍下来,看看你到底有多伟大!”
所以说,记仇不好,我脸扭曲了不要紧,可她人格扭曲了就是大事了,此刻人已经被绑了,面子却是不能丢的。
我大义凛然道,“砍我双手双脚算什么,你该把我头也砍下来一起腌在缸里泡咸菜!”
那宫女听的我的话表情隐忍,我真佩服姜碧月,我都要被自己恶心吐了,她还能面不改色朝我的脖子掐过来。
姜碧月手劲不减,把我死死压在缸沿上,我憋地喘不过气,脑袋涨地快要炸了,模糊听到她的声音,“你死了……他就愿意离开了……”
我渐渐感觉身体飘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真是仙境一样。
却突然脚下一空,狠狠栽了下来。
岑锦满眼通红,阿静默默抹泪,爹娘守在一边,我脖子酸痛,身下是柔软的床,我不禁感慨,事态变化得真是剧烈啊。
这个世界骗子太多,我这样的傻子,明显不够用了。
(五)
北越的王子约我,我受宠若惊。
杜云涵望着我脸上尚未痊愈的抓伤,眼中竟有痛惜。
我是真地没想到北越的王子流落到了岑国,还被岑国的将军捡了取名为杜云涵,结果这个王子还爱上了岑国丞相府的大小姐。
我更没想到王子不愿回国复位是为了不愿离开他的心上人,还导致一个姓姜的女暗探蓄意想要杀了这个心上人。
我再尊贵也只是丞相府的女儿,不是公主。
我原是不知自己也有红颜祸水的命的。
那天我在相府后门嘲讽完岑锦跑去买糖炒栗子的路上,直直撞入了一个少年怀里,岑锦白净明朗,那个少年儒雅谦和。
他像是被我吓到了,呆呆看着我发愣,我忙安慰他,“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就咬了舌头,立刻改正,“我不是什么坏人。”
我撞了人理亏,就拉着他去买了一包糖炒栗子送给他,算是赔罪,却不想却因此熟络起来。
知道他是杜将军家公子,还算门当户对,我也确实对杜云涵动了心,一日我约他去巧面楼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去早了,恰恰撞见他在巧面楼前与一男子相拥入怀,而男子竟是岑锦那弱鸡公子,二人心潮涌动,如胶似漆。
可怜我辛苦预定的巧面楼的雅座。
事实证明一个男人在遇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之前,都是以为自己喜欢女人的。
我一颗芳心碎了一地,岑锦后来娶我,我生怕他会报复我这个插足者,所幸,没发生什么大事。
如今杜云涵温润如玉站在我面前,说对我一片真心从来未变,他随后知道我误会他,本想来解释,却被姜碧月绊住了脚步。
哪想佳人隔日随风去,红火嫁衣不再归。
杜云涵怀着与我再续前缘的期盼,固执的留着,为了逼王子回北越,姜碧月与岑锦亲密想让我忧心而死,那阵子我吃得正香,她便亲自上府想要偷偷取了我的性命,谁知我寥寥几句话就将她赶了出去。
北越王室下达的任务在身,杜云涵尊贵执意不走,姜碧月下了死心,我遭了殃。
我以为姜碧月是心怀不轨的大家小姐,没想到是心思歹毒的多年暗探。
追兵大概已经来了,我把杜云涵往狠狠一推,“你快逃吧,岑越两国相立,你做杜将军的儿子这么多年,杜将军肯定有苦吃了,回去了要是有皇帝做,记得不要打仗……”
岑锦早就知道他是藏匿的王子,如今会不会为我留分情面?
“要是没皇帝做,我也不想听见你死的消息。”
他听后沉痛望了我一眼,“我会罚她。”
说罢转身上马,绝尘远去。
太阳快下山了,我一人立在冷嗖嗖的山中,等待着岑锦的到来。
“虽说我是自愿被你的暗探掳来的,但好歹留匹马给我啊……”
(六)
那天岑锦在我被掐的快断气时闯进来救了我,阿静见我奄奄一息吓地病了一场,病愈后,又听我讲杜云涵被追杀不知去向,整日郁郁寡欢,我甚是忧心,只好暗暗观察京中有哪家公子品貌优良,却发现有了岑锦和杜云涵做对比,一个都入不了我的眼。
杜将军老爷子,在太子殿下与大部分臣子的力保下,并未受罚。
皇后婆婆听闻我被失心疯的姜贵妃谋害,按宫规将她处死,我知道死的不是姜碧月,看在杜云涵的面子上也没有揭穿,姜大人辞了官职离开做了平民,我也知道他们是偷偷回了北越,然而岑国如今处处漏洞,我只是一个女子,贪心自己的生活,不愿插手。
岑锦却像是卸下了一块大包袱般,空出日子就带我到处游玩,有回我们去了长青湖,湖水碧蓝,暖阳高照,我想起自己推岑锦入水哑然失笑,问他,“你那时为何要拽我离船?”
他眉间明朗,粲然一笑,“就是不愿你同别的男子在一起。”
我撇嘴,这人居然从那时起就对我动了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
可能缘分就是这样,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什么都在发生,我猜测岑锦为了让我不嫁别人一定费了些功夫,却不想问他,时间还长,我想像小时候探险一样,慢慢挖掘。
然而人生太美满,没点儿破事调和总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来了件天大的破事。
爹爹入狱了。
岑锦接连几日未回府,阿静哭哭啼啼,我在太子府里坐立不安,被告知岑锦让我在府里好好待着。
总算摸出了些消息,皇上将我爹打入牢中的理由,是有私藏前朝遗孤的嫌疑。
我回房愤愤拍桌,我小妹与我同胞而生,怎么会是前朝遗孤!
阿静冲过来哭着抱我,“姐姐我不会让你被他们抓走的……”
我抬眼一看,满满太子府,都是,御林军。
我还真是个公主。
(七)
姜贵妃的人劫走我时我落下了亲手绣的鸳鸯锦帕,那锦帕流着暗金的光,是我的血。
我以为是岑锦偷偷收了它带在身上,结果没想到其实是被路过的史官捡到,一眼认出上面暗金色血迹为前朝皇室所有,当即禀报圣上。
那锦帕上的鸳鸯戏水绣得风格迥异,皇后婆婆看一眼,就知道是她太子妃媳妇的。
所以,我被我的婆婆出卖了,被我的公公抓了。
小时候手臂被树枝划破,就知道我与别人不一样,怕爹娘把我当怪物看,就把伤藏着。绣针扎破我手指,为了不让阿静看到流出的血,我全拿锦帕掩了,后来想洗却怎么也洗不掉,那幅鸳鸯戏水是我最绣成功的,不舍得扔掉。
我不该这么自私只为自己一人,如今罪孽深重,竟害了相府一家。
岑锦来牢里看我最后一眼,穿了一身将袍金甲,我扑过去抓着他的手,说都是我的错求他放过我家人,他深深地注视着我,眼中涌出浓烈的悲伤,“等我打胜这一仗,父皇会大赦天下,我能救你出来。”
为何要去打仗?我愣愣望着他。
“不胜,他……也会救你出来。”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扯下我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我心猛地一痛,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张了张嘴,身体一软瘫在地上,再没说出话来。
北越起兵攻打岑国,岑国步步败退,皇城慌乱,太子出征,一切事物暂停处理,全面系心与北越之战。
岑国的各处漏洞终于起了作用,只怪岑锦他爹只懂打江山,不懂守江山,岑锦本是要杀了杜云涵这个最大的隐患,却为我放了他。
太子战死,北越新王带着军队直逼皇城,岑国已无抵抗之力,顷刻坍塌。
北越吞并岑国,已成定局。
我有些不敢置信,只是在牢里待了这么些天,岑锦就死了,岑国就灭了,天地都换了。
我头开始剧烈疼痛,什么也看不清了,到处都是模糊的人影,皇帝不是要斩我们相府么,他为什么不斩了……
岑锦不是说要打胜仗么……
爹爹娘亲在哪,阿静……
(八)
“阿雅……”有人唤我。
岑锦!我猛地睁开眼,杜云涵欣喜地看着我,我抓起床上的枕头就朝他扔过去。
“不是让你有皇帝做了不要打仗的么!”
“我……”
“现在岑锦死了!岑国灭了!你开心了!”
我悲从心中来,杜云涵动动手指头便灭了岑国,我不知为什么却对他恨不起来。
“岑国的皇帝逃了,摔下山崖。”
“你爹娘和你小妹已经安置好了,在江南。”
“岑锦说他在等你……江南的地契都是他的。”
我心中迅速转悲为喜,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鞋也没穿就往外跑,被杜云涵一把抓了回来。
“养好了身体再去也不迟。”
微风拂柳,小镇姑娘欢声笑语,杜云涵打仗时并未伤着百姓,如今把越国治理的,倒是比岑国时好太多。
我来到江南,水波见我,都荡漾了。
果真是红颜倾国。
“如今你不做皇帝,我也不做太子,我们回家,可好?”身后醇和的嗓音伴着栗子香飘来。
我转身,岑锦手捧栗子,笑意盈盈。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