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仁:中美关系中中国应如何突围

最近这一周,我们很多人都特别关注中美关系。特朗普又发了什么新言论,两国谈判有什么新进展,像这样的讯息我连国际新闻都不用看,只要看朋友圈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但是我觉得,我们要想理解中美关系之间出现的挑战,恰恰不能只聚焦在中国和美国这两个国家上。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整个世界经济的版图,现在都在发生一场地壳运动,而中国跟其他板块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变化。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变化呢?

有一位经济学家我一直很关注,周其仁教授。他是北京大学国发院的教授,也是中国最有影响力和洞察力的学者之一。前一段时间我注意到他在基石资本的年会上发表了一个演讲,在这个演讲里他提出了一个极其简明清晰的框架,能帮我们理解中国在世界经济版图里的位置。

今天的《邵恒头条》,我就来跟你分享一下周教授的分析框架。

周教授认为,如果我们要分析二战以后的经济格局,那其实有一个简化的模型。这个模型把所有国家,分成了两个经济板块。一个板块叫富经济,像是美国,欧洲。这种地方有大量的资本,而且技术和商业模式都很先进。

另外一个经济板块,就是穷经济,比如像40年前中国那样的国家。这些经济体既没资本也没有技术,而且人口众多,经济负担大,所有人都一样穷。

这两个经济体就好比是一高一低两个海平面。二战之后,这两个海平面没什么交集,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特别注重国家主权。总认为外国资本一进来,国家主权就被破坏了。

但是中国做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改革开放。这件事最大的价值是什么呢?就是把中国穷的劣势,一下子转化成了优势。比如说,人多人穷,这是劣势吧,但是一开放,跨国公司发现这里劳动力又多又便宜呀。再比如说,资本稀缺是劣势吧,但是国外的资本一进来,天哪,遍地都是投资机会。

不过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件事的好处可不仅是增加就业,更宝贵的是学习机会。富经济有太多值得我们学的啦,他们技术更先进,商业模式更成熟,甚至生活方式都值得学一学。他们也不介意教,因为你啥都不会啊,教你你也超不过我。

不过,他们恐怕是低估了中国人的学习热情。在80年代的中国,没有谁不想改善生活的。所以有一段时间,国内遍地都是夜校、技校,所有人都在学习,我们中国人就是给点机会就会立马抓住,一跃而起。

所以你看,在过去40年时间里,全球经济里发生最大的事就是中国的崛起。崛起的原因,总结起来也很简单:穷经济和富经济的壁垒打通了,一打通,穷就成了竞争力。

但是打通之后,就不再是两个板块这么简单了。在一开头我们说,世界经济的格局正在发生一场地壳运动。中国在这个地壳运动中,正好卡在了两个海平面中间。

什么意思呢?

第一,富经济发现,自己和穷经济之间的落差减少了。穷经济进步了,富经济的一部分人却落后了。

比如美国的钢铁业就是一个典型案例。过去,在美国东北部有一整片生产钢铁的重镇,像是美国航空母舰的甲板啊、旧金山金门大桥的钢材啊,都是这片区域的公司生产的。但是两个海平面打通之后,亚洲的钢铁制造那可比美国要便宜多了。所以美国过去的这些钢铁重镇,现在完全衰落了。你可能听说过,美国有一片区域叫做锈带,说的就是这些城镇。

出现这种情况,那怎么办?对于富经济来说,它肯定就不想再教你了啊,甚至还要堵你。 这是第一个变化。

第二个变化,我们自己也发现,中国穷的竞争力正在飞快地消失。

一方面,在中国生产的成本上升得很快,劳动力更贵了,生产资料成本更高了,当然,也有税收的成本。

另一方面,其他的穷经济开始模仿中国了,他们也要跟富经济打通海平面,比如说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这些地方的生产成本,可比中国要低多了。比如说越南,电子产品的生产就增长得特别快。

所以,结合上面两点你就能看出来,现在的中国,被夹在了一个中间地带。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上面有富经济打压,下面有穷经济赶超,从两头给围堵了。

因此,中国和美国的关系虽然重要,但是要理清这层关系,还要看背后更大的版图。

那你可能会好奇了,既然中国被围住了,要怎么突围呢?

两个思路,一个是向上突围,一个是向下突围。

先说向上。既然中国的成本优势越来越小了,那就别再只做低成本的产品了。我们得向丹麦、瑞士那样的国家学习,人家的人力成本更高,但人家做出来的是世界级的尖端产品。要做到这件事,就要提升创新能力。一个是向出色的产品看齐,从产品出发去钻研背后的原理,另一个是从零创新,把基础学科的创新做扎实。

说完了向上,我们再说向下。向下突围,指的要拥抱穷经济国家的市场,向他们进一步开放。过去,中国制造最大的买家都是富经济,但是现在既然在富经济碰壁了,那就得开拓新的市场了。别老觉得穷经济就是竞争对手,他们也是客户啊。

比如说,中国现在有些企业已经到东南亚建工厂了,但建厂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借此机会熟悉当地市场,加快企业的全球布局。

再比如,中国在海外投资基础设施。对外投资,也能带动对外贸易呀。在国外修高速公路,那用的水泥、沥青、钢材,不都是从中国采购的吗。

所以你看,整个世界的经济版图已经变了。大格局一变,就不能用过去的眼光来看优势和劣势了。中国不能固守过去的优势,要主动出击,才能形成新的优势。一方面靠创新缩小跟富经济的差距,一方面要靠开放打通跟穷经济的壁垒。

这就是周其仁教授给我们的分析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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