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这天，湛蓝的天空刚刚开始泛黄，家乐福正在清理门户，“六点关门，明天十点到八点，我们也得过年啊！”楼梯口的保安衣领上的扣子解开了两粒，仿佛今晚的二锅头的瓶口已经敞开，在没有爆竹的除夕夜跃跃着，准备痛快地燃烧一把。骑车路过紫竹院时，小门开着，里面可谓万籁俱寂，“悄然无人声，但有一杯月”，白天热闹的广场舞、四十八式杨氏太极拳、撕心裂肺的二胡曲早早回家了。物美超市七点关门，收银员正打听公交末班车是否也提前回场，货架上大大小小没被领回家的美食，今晚只能静静地相望于黑暗之中，我买了一袋子孤独的胡萝卜。

奥尔嘉·克尼佩尔写给契科夫的书信中说：你问我生命是什么？这就好比问胡萝卜是什么。胡萝卜就是胡萝卜，除此之外我们无法知道更多。我决定不把这句话放在朋友圈里，留给自己，因为在计算机的大量伪智慧碎片中，可以得到克尔凯郭尔的言论“不朽不是习得的问题”。天上的一切盘旋再久，终将陨落，或许它高于身体，但是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不同，灵魂或许是用更耐久的材料，比如铝片而不是轻木，做成，但是事实最终证明它在时间、空间和重力面前同样不堪一击。“如果人纯然是天使，就不会恐惧死亡；如果人纯然是动物，就不懂得恐惧死亡。”

街灯熹微的路上，一直琢磨这句话，在“不会”与“不懂”之间的我们，到底是什么，一种怎样的方式与状态。炒胡萝卜丝里加了葱丝，它们分别是多音节形容词，和单音节形容词，在蠕动的嘴巴里，葱丝更像副词，有某种不言而喻的味道，而黑洞洞炒菜锅里的主角是白米饭，这个能饱而无味的名词。是的，这是我的年夜饭，电梯里的小夏告诉我，他刚刚吃完饭店四点半到六点半的第一场，带着酒香。忽然觉得所谓传统的“团圆”饭未必是游子归来的意思，只是不在一个时间点吃饭的平时，此时坐在一起，吃点肉，不易来的好东西，大家能够快乐分享的时刻。

那碗漂亮的炒米饭吃完，准备好明天带的枸杞、辣木籽和黑木耳，想不出还有什么了，开始看春晚的第一个节目，贾玲演的小品，跟老师家访有关的场景，断断续续没看完，后面好像是蔡明演学车的什么事。已经过八点半了，上床睡觉吧，吃了一个橘子和乌灵胶囊，不忘刷牙。小品听上去像笑贫，贫嘴的贫，既不是短篇小说也不是芭蕾舞剧，一段自言自语的笑话。有人说“人定义的东西不靠谱”，情人节那天，学习了单身狗注孤身定理、恋爱能量耗散定律、异地感情衰减定律、单身孤立最稳定原则，运用数学物理方法得到的推论是：天下有情人终将分手。如月之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