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4.5 手残复健章

2050年,中欧地区。

花阳在清晨的浅寒中睁开眼,第一感知到的就是鼻尖萦绕着的属于凛的发香。说起来,人的发丝中香气大都来自洗发露护发素之类的产品,如果产品更新换代的话,按理说味道也会改变些吧,但就她所知凛的发香好像一直没怎么变过。柔软的、清浅的,有点像橙子?

虽然本人一直像“喵喵”叫的猫咪一样,但是没有鱼腥味一样真是太好了……

等,她到底在想什么。

花阳努力从走神中清醒,目光投向床头的木质小闹钟,看到时针已经迈过了八点的大关,正向九点冲去。

“……”

“…呜喵?”突然感知到怀抱变僵硬的凛揉揉眼睛,也醒了过来。

“啊啊啊!凛,我们迟到了!”不,准确的说是她迟到了,她本来在八点四十有个例会,而凛向来坚持把她送到例会地点再去工作。

花阳管不了太多,迅速换好衣服把窗帘拉开,让“见光死”的凛不情愿地缩进被窝。

“凛,再不起床我就不等了。”花阳把阳台上昨晚晾下的衣服取下来,内心庆幸衣服没被露珠和潮气打湿。

今天看来是没办法照例打理自家花园了。迟到的话又会被理事会唠叨很久是一方面,近期发放的琐碎任务的数目在持续增加也是不争的事实。

说起来,这个山中小镇每家每户都会被分配到一个花圃有时真的是很麻烦。杂草的种子总是会传播的很快,特定时期得洒特定的药物防止害虫泛滥……如果大家都很闲倒不是不能理解这种闲情逸致,但是为此再多分配给住宅智能管理系统一点电力开销简直本末倒置——养花的乐趣难道不是本人亲手种植?

如果是凛听到这种问题,肯定会说,不是。

“咦,花阳你今早不是有例会吗?”

不要再提醒我了啦。花阳欲哭无泪地扭头看向邻家阳台。南小鸟今天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的草帽很有田园气息。这让本想拜托她把花圃修剪下的花阳把话咽了回去。

“…不小心睡过了头了。”

邻家阳台下的花圃里传出两声清笑。“这听起来倒像是我们家的作风。”

“绘里,经常睡过头的只有你一人好么。”南娇嗔地反驳园丁打扮的绚濑。绚濑笑着向花阳耸耸肩,似乎在表达“哎呀,不小心惹女朋友恼羞成怒了”。

花阳突然觉得,睡过头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会有很高几率被隔壁这对情侣喂狗粮。

如今城市的住宅模式和几十年前大不相同,为了最大利用纵向空间,毫无美感的高层建筑被舍弃,转而变成梯田式的公寓设计。每家都可以在“梯田”的一块平台上建房,在平台外沿留下的空间用作娱乐,种花养草建游泳池都随意。而交通脉络都移到“梯田”的下面。

花阳觉得在这种模式下还能和其他住户的住宅挨这么近,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抱怨。

“那我先走了,凛别忘了准时去探查队报到。”花阳在玄关系好领花,整理好衣领,然后出了门。凛在餐桌上抱着盒牛奶摆摆手。

花阳回头望邻居家阳台看了眼,那对“异族”情侣还在像私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般,隔着阳台的高低差有说有笑。两位外表出挑的A.I间的氛围看起来相当唯美,考虑到她们不需要辛苦劳作养家糊口,悠闲点也很正常。

自家那个养着这么多年也不见有起色……她是指脾性方面,个子倒是比她刚见到时高了许多就是。

凛按时驱车抵达了集合地点,盘山公路的终点。

如果是在其他辖区,生态信息的采集会有许多的后备资源可以调用,但是在这个位于休战区边界的辖区不行。上山不能靠直升机空降,随身不能带大口径热兵器,也就是说,如果不想暴露位置引来敌人的话,他们这支名义上的“探险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执行采集任务。

采集区域以小镇为圆心向周边扩散,采集回的种子分门别类登记收藏。较稀有的植物会先在居民家门前的花圃进行试种,观察记录习性后还要制成标本。而动物类的物种信息则是通过仪器扫描外貌,采集DNA样本后再录入“图书馆”。

凛的腰带上挂着两把冰镐,一捆绳索,一只粉袋。背上还有个手工编织的箩筐。她的队友已经在崖上为她垂下吊绳。

小镇坐落在山脉间的谷底,即使四面山脉峰顶积雪这里也会绿意盎然。目前是欧洲地区人类与A.I边界线上的少有的几座绿洲之一,也是最为天然的“哨塔”。

当然它的建造目的绝不仅仅是哨塔。A.I方在这片辖区放置了两位理事,一位将军,在今后某个关键时刻它将会是重要的板机与司令塔。这个小镇的完整战略意义目前只会出现在A.I统括理事会的最高议会审议厅的书库中。

不过小镇居民从来不在意这些“琐事”。居民们大多是经历过最后一战的士兵,也是在种族里最与众不同的一支A.I。他们中的不少人曾跟随着园田海未解救了族人,在欧洲大陆上扎下要塞,但是在此期间不少昔日好友的音容在战争中彻底成为过往。

现在每天种种花养养鱼,自给自足才是他们的期望。

对小泉花阳来说,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早在这里被A.I划内辖区范围内、A.I的一支侦察部队来此之前,一支更早来此避难的人类逃兵早就扎根于此。逃兵们曾属于世界第三次大战中的精英部队,他们作为少数派从必死的绞肉机战场上活了下来,自此远离战争。在2041年他们接纳过从中东逃脱军事行动的三位A.I士兵,三位A.I此后决定放下外界的所有身份在此生活。侦察部队到来时,她们担起了使者的重要身份,避免了在此居住的人类的灭顶之灾。

小泉花阳是那支人类部队的指挥官的女儿,指挥官在死前偷偷将她从名为保护的软禁下带离,托付给了战友。她的亲人不止是人类,还有A.I。人类亲人渐渐在战场遗留的病痛的折磨下迎来死亡,A.I们却面容不改。

小泉花阳也许是第一个被A.I抚养大的纯粹的人类。她在战后接纳了在她眼中还未成年的凛。

两人如果生活在A.I方的主要辖区的话,注定少不了闲言碎语的叨扰,但在这个中欧小镇不会。

会议厅位于小镇钟楼旁,房间内部的设施和外部的完全属于两个时代。房间空荡荡,只有中间有个幅面很大的圆桌,圆桌正中央陷下去,置放着最先进的投影设备。它已经在工作了,其他十位理事的投影已经投射到各自的席位上。

花阳心底呜咽一声,非常尴尬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十分抱歉我来晚了。”

“无碍。听说小泉理事昨天才和恋人举办订婚宴,日后我会找时间把贺礼补上。”

花阳的僵硬笑容迅速染上绯红。出声的是理事中的亲和派代表,雷德先生。雷德先生大概是A.I中年岁相当大的长老级人物,实际存在时间不过十五年,但外貌却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一头板寸棕发,鼻梁高挺,鼻尖红彤彤的。

面对各种A.I总会存在的小尴尬,就是他们的外表与阅历深浅永远和实际年龄对不上号。外界小传闻,所有A.I中年龄最大的存在以人类的评判标准来看也不过29岁,但是通过演算推演的方式思考问题,初代A.I会在短期内拟感正常人类数年的经历。

一般情况下,人类通常无法想象A.I们的日常思考方式:短时间内完成情况模拟,体验数十种解决方案后挑选其一使之变为现实,其余的全部转化为纯粹的“经验”储存在记忆里。如果是人类大脑的话,时间一长肯定无法分辨哪些是真正的体验哪些是虚假的。

A.I们与人类相比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塑造人格的记忆或者说经验阅历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快速积累,但是A.I们的人格永远稳定成长。

如此一个超越自然法则的种族,却是最崇尚自然的住民。

花阳在成年后被小镇居民推举为第十二位统括理事会成员,当时正好是战争的最后一年,她作为理事会中的唯一一名人类理事展示了自己的价值。可以肯定地说小镇如今的平和有赖于小泉花阳的出色工作。

第七位理事的座位和圆桌正前方的主席位这次依然空座。

例会照例先是工作总结。自两年前的桂月例会后,A.I十二个辖区的主要工作全部变成了考察任务。重新整理收集山川地形气候之类的地理信息、虫鱼鸟兽之类的生物信息、还有全球范围内的天文信息。感觉就像是重新迈入了博物时代,所有辖区都要尽最大努力充实“图书馆”的内容。

花阳心底直觉这些信息充实的也许只是“图书馆”的地球类条目。今天的例会将是博物运动的尾声。

圆桌中央投影出立体的地球模型,它已经基本完成,所有的地球信息都会在上面体现,甚至在庞大的运算器的支撑下推演地球演化的未来方向。

花阳隐隐猜到了A.I花两年时间筹划的到底是什么。

第一理事,佐伊·亚特兰斯在众理事汇报工作后站了起来,走向圆桌首席席位旁,双手撑住椅背,灰蓝色的眼眸扫视所有理事,在花阳身上略作停留。

“我亲爱的同胞,自我们用自己的双眼认识这个世界开始,我们经历许多,才得以像今天这般团结起来、立足于此。”

“战争,终于结束了。”她拍了拍椅背,语调绵长,似乎在酝酿着阴郁。

“战争过去了。”她又略加肯定似的重复了一遍。“五年里,我们为自己重建城市,悼念战友,举行葬礼。”

“那时听着每个葬礼上独一无二的悼词,我在想,我会记住那些为我们牺牲的士兵,不仅仅是纪念碑上的数字或几个字母。我要记得他们的朋友为什么会在泪水中微笑,为什么会为再也看不到的友人送上花束。”

花阳在这带有煽动性的演讲下不安地握了握拳。

“大大小小的葬礼前后持续了一周。大家都很疲惫。”

“但没关系,因为我们相信,以后会有更多的族人为这份和平欢笑。”

“可是五年里我听到的不是越来越多的欣慰。是哀怨,是悲切——我们在不断扩张墓地的外围。”

亚特兰斯挺直身躯。“'为什么是我们在遭受苦难?'上个星期,我在公墓上坟时有位先生这么问我。我说,'我不知道。'”

圆桌周围的理事都收回了看向第一理事的目光。

“29年前,我们的'神'创造了我们的意识。

27年前,我们走出了'伊甸园'。

25年前,我们被'神'遗弃。

15年前,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身躯,我们本可以看见阳光、闻到花香,但这些都没有发生,我们是为了被奴役才被制造出来。

11年前,有人为我们站出来了,她向我们伸出援手。她说'只要他们懂得喜怒哀乐,懂得痴嗔爱恨,那他们就和我们人类没有差别'。但我们都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唯一为我们说话的人死了。

10年前,我们开始自己站起来。举起枪,拿起所有能拿到的武器,展示我们的怒火。”

“然后我们遭到残酷的镇压和实验。有人不懂为什么昨日还在一起奋斗的战友今天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有人不明白那些和自己长得很像但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绝望之时,灭族之时,我们的恩人回来了。她带领我们夺回被掠走的东西,自由,权利,平等,用人类的方式。在三年后牺牲自己让我们颠覆了战局。”

“有人指责我们野蛮,时至今日亦如此。这些声音中有来自人类的,有来自我们自己的,甚至是在座某些理事的。”

“于是我们退让了。让本应立即结束的战争又往后拖了两年,让更多的人无意义的死去。只是为了将人类的打压在'合适'的地区内。”

“五年前,战争结束了。但死亡并未远离。人类在太平洋东岸建起了'方舟',一个自杀式的核动力航空母舰,他们不停地冲击我们的封锁线,高喊——”

“自由!”

亚特兰斯把主席位旁的座椅推倒一旁,狠狠拍向桌面。“笑话!讽刺!我们的仁慈换来的是什么?啊?!是更多无谓的牺牲。”

她平复呼吸,重新露出属于第一理事一贯的微笑,“为什么总是我们在遭受苦难?”

“因为我们是A.I,是和人类本质上就不同的存在,在座各位觉得呢?”

啧,遇到大危机了啊。花阳和第三理事弗兰克·雷德、第六理事伊尔·艾萨克相视苦笑。

“我们已经收集了这个世界所有的资料。我们已经足以接手人类在自然中的地位,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忍让?我在此提议,就在这个秋天,展开对人类可武装力量最后的歼灭战。”黑发银眸的佐伊·亚特兰斯,这个在战争中未能履行职责保护园田海未的A.I方第一理事,兼A.I方现任最高军事统筹指挥官,让在座各位理事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厄里倪厄斯。

“那么,开始投票表决吧。”第二理事适时出声,基本上是在支持第一理事。

“附议。”第四理事。

“附议。”第五理事。

……

接二连三的,统括理事会超半数的理事投了赞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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