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周氏喜剧的分寸

生命的依托和归宿，是冰冷绚丽的奇幻海洋——依靠想象，人鱼在深海游走的画面，甚至对于人鱼如何睡觉之类的猜想，一定都是极美的。两年前听到《美人鱼》这个名字，曾假想过周星驰决心颠覆自我，做一部近似吕克贝松《碧海蓝天》气质的电影，归零之后的再出发。然而，第一支预告片伴随着翻江倒海的《闯将令》滚滚而来，使我们意识到星爷还是此前星爷，做的仍然是那些充斥着奇巧与热诚的成人童话。其近乎于偏执的坚守，实在令人不忍心抱怨太多，即使这次带来的全部惊喜叠加在一起，尚不比《西游·降魔篇》的两段开场戏来得更新鲜。

星爷做的仍然是充斥着奇巧与热诚的成人童话

用文艺作品谈环保的案例不胜枚举。近在眼前的，就有小沈阳“老神头”的青峰一跃、谭维维和民间艺人高亢入云的华阴老腔。星爷这次用紧凑的93分钟，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与环保有关的童话故事，观众的感受也近乎一致：太短，没看过瘾。是的，至少对于笔者而言，真的感到意犹未尽、怅然若失。但转念一想，即使再为电影延长半小时生命，又能增加几分成效呢？

影片很平。剧本、音乐、美工到特效，均缺少让人三月不知肉味的神来之笔。从主题上看，因有优秀作品珠玉在前，《美人鱼》已很难再升华；人物塑造虽是见仁见智，但无论哪个角色，似乎都很难找到长留影史的迹象。穿插在片中的梗，一早便被细心影迷一一寻回原处，这里无需赘言。至于音口不一等问题，均是细节上的败笔，而本片以大陆演员挑梁的现实情况，也基本堵死了对粤语版本的好奇与期待。好在，主要角色均使用了原声——如李安所言，有口音、变腔调的国语，至少还能让人感受到真实的声音和腔调的本质。总之，连遍地开花的综艺节目都在求新求变的时代，这样一部《美人鱼》真的不算出众。

影片缺少让人三月不知肉味的神来之笔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美人鱼》差评如潮，也依然保持了吸引观众的较大魅力。如果说，看周氏喜剧约等于情人见面、老友重逢，简单舒适加会心，那也无外乎赖皮小子自家赏，是一种情感上的自我援助。而笔者想说的是，在剧本简朴、特效平平、笑点乏新的情况下，星爷做得最好的，仍然是对于分寸感的把握。如果说徐克是在不断地寻找新的分寸感（徐皓峰），那星爷就是在防守中进攻，固本而后求新。

依照星爷脾性，对于人鱼一族的想象注定遭遇洗牌。除珊珊（林允）之外，人鱼们的样子不但不美，且多为老弱病残幼，居住条件甚至不如《功夫》里的“猪笼城寨”，气氛诡异恐怖。紧随其后的，是惨绿色的杀机和冷不防的血战，血腥程度较《西游·降魔篇》有所收敛，但部分画面也称得上触目惊心，总之不会让你好好过年。此外，还有八爪鱼让人头皮发麻的触角、荤腥不忌的恶俗段子以及香港电影人永不避讳的呕吐物。

——将光鲜的东西做旧，对美好的事物施虐，最终结果，就是在外观上将美丑的界限彻底稀释，进而挖掘出深藏在皮囊之下的心灵宇宙。人鱼一族的生存既是成人童话，也是人类当下最真实的生命状态：呼吸沉重，说不上来有啥毛病，但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泰——将眼光放远，鱼就是人。

挖掘出深藏在皮囊之下的心灵宇宙

配乐是镜头语言的补充和延伸，在传情达意的路径上，二者相互依存。顾嘉辉先生谱写于上世纪70年代的《Fist Of Fury》，被星爷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充作《美人鱼》的灵魂乐曲，表达了对李小龙精神的炽热情感，也为整部电影奠定了血性基调，较好地稀释了由诸多“科幻元素”带来的轻浮感。在影片中同担重任的，还有《世间始终你好》和《小刀会组曲》。结尾处，吴亦凡客串饰演的“龙剑飞”一角，是对香港老片《如来神掌》的致敬，也是少年英豪生生不息的符号和象征。除去咸鱼、旺财等周氏喜剧的典型符号之外，上述这些令人热血沸腾的小插件，是星爷对抗混沌世界的底气。

演员方面，大胆启用内地艺人，同时不舍弃昔日班底中的熟悉面孔。在忽视电影角色整体趋于扁平的事实前提下，满足了观众追求精彩热闹的基本需求。令人捉摸不定的邓超表现自然流畅，假胡子掉落的一刻，迎来了良心的回归。被星爷海选出的林允谈不上是美人，且说话声音着实不大悦耳，但贵在纯净清澈，犹如青笋。作为人鱼一族中最重要的三个形象，八爪鱼（罗志祥）和珊珊（林允）一雄一雌，一进一退，各司其职；人鱼师太晓古知今、绝技通天，却真正看透了杀戮轮回的本质，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出手，都是很有意思的设定。至于其他“熟悉面孔”，这里不做剧透。因为，偶遇才是人生的最大乐趣。

星爷正试图通过电影来阐释“环保”这一沉重命题

从以上方面，很容易看出星爷在设计电影时那股难以掩饰的稚气和率真。虽然星爷正试图通过电影来阐释“环保”这一沉重命题，但由于他对创作分寸感的“特别”把握，最终呈现的效果大体仍是轻松有爱的，从而避免被人们施加太多意义、甚至于过度阐释。与此同时，喜剧的特点亦决定了周氏电影的本质，需要进一步探索和展开的问题，只能留给咱们自己的脑洞和良心了。

因为电影太短，所以请原谅本观后感的不长。写到这里，突然觉得，如果能够为《美人鱼》延长半小时生命，一定要把心血浇灌在刘轩和珊珊的情戏之中。只因二人互生爱慕的过程，实在简单得令人莞尔。我想，这也是星爷的率真所在吧。

大年初四，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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