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讲故事(八)——千手李四(一)

城市的交通真是越来越拥堵,工作几年间,我的工资增长速度和小区车辆数目对比起来,简直等于原地踏步。这就是我在下班路上仔细思考为何六点下班需要八点到家而最终找到的答案。甩掉对现实的感叹,夏日暴晒了一天的路面还在散发着热量,不想饿着肚子回家的我,直接躲进了大增的店里。

按理来说,八点是个冷清的时间,绝大多数人已吃饱,安排着夜晚生活的消遣,路边餐馆们洗刷着锅碗瓢盆,思考在宵夜高峰期的来临前,这几小时要如何打发,还是直接歇业关门,回家好好休息。可是大增的店总是会不一样,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往往会在喝着什么,看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哈哈大笑,若非那壮实的身子实在是无法忽视,想必我会以为这家伙等九点多该会关了店,加入某个广场里的舞蹈队伍。入了门,意外的没有听到电视机里那夸张的音效,安静的只有空调的运转和筷子接触碗的声音,等等,筷子接触碗?我回过神来,一看,大增竟然现在才在吃饭,而且是不看电视的吃饭,桌子斜对面坐着个瘦瘦的汉子,看着背影,不知高矮。大增见是我,抬起筷子示意,“又是下班刚回来?你这家伙,该找老板要两个小时加班费,每天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才是你下班的时候。”我自觉的从柜子里拿出筷子和碗,“得了吧,也就你这种自己当老板的家伙才站着说话不腰疼,当你员工倒是幸福,但是你丫的,抠门得一个人都雇,就会吹牛了是吧,今儿个怎么没看电视。”

大增这一魁梧有力吓退三条街流氓的汉子,有个奇怪的习惯,便是在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看那些娱乐节目,被每一个笑点逗得哈哈大笑,若是世间人皆如此,电视台永不愁失业二字,第一次看到那一幕时我被震惊得大脑空白十几秒,因为我甚至一度联想出了这家伙把店一关,走入某公园,和大妈们说说笑笑就开始跳广场舞了的场景,真是无法接受,好在后来我旁敲侧击,排除了这种魔幻的可能。大增朝我怒了努嘴,示意在场的第三个人便是原因,我不由得有些好奇,走到桌边,看大增那实在太挤,只好跟他面对面坐下了,朝旁边的人打个招呼,你好二字还未说出口,又给愣住了,并不是因为那人的长相,那人长得颧骨高突,一撇小胡子,倒是有些像电视剧里的骗钱臭老道士,仅仅是因为他的那一双要去夹菜的手,要怎么去形容呢,我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一双手,手指修长,干净,仿佛有吸引人的魔力。

身边响起大增戏谑的声音,“别傻着了,你不会被这个老男人给迷住了吧,又不是什么看走眼的小姑娘。这是李四,张三李四的那个李四,我的旧相识。”我回过神来向他点个头示意,然后转身想争辩几句,但是看着大增那调侃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其实都知道为什么,翻了个白眼便去夹菜。又听大增向李四介绍我,“这是小胡,附近小区的,文化人,靠写东西吃饭的。”我咽下饭,转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那手,说,“别听他胡说,我就是个报社小编辑。”李四看着我很和善的一笑,“不好意思,现在没事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忽然把手放我眼前,我一看,这手确实还是挺好看,却远没有刚刚那么引人注目了。李四摇了摇手,冲大增招呼了一句,“我先走了啊,开店还要忙活。”李四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又冲我和善一笑,就走了。

我看着他走出门,回过头来就问,“这人是谁,怎么感觉不简单啊。”大增慢悠悠的吃口小菜,闷口酒,“不都说了嘛,李四,我旧相识。”“旧,有多旧?”我从话语里感觉到了不一般。“也就大概在我离开那个城市之前吧。”果然有问题,“是你们道上的?看起来不像啊,这瘦的,怎么招也禁不住两下打吧。”“道上?我们哪有什么道,不过一堆混混罢了,不过那家伙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有道,还有道门呢。”“嚯,感情是个道士啊,别说,真像,是有那气质。”大增拿筷子敲了敲碗,“嘿嘿嘿,谁跟你说是道士了,我说的是道!你不是在报社么,回去查查,他有个法号,千手道人李四。”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啧,你看看,不连法号都有了么,你还说不是道士,真是的。哦!我明白了,千手道士,这浮夸的名字,假道士是吧,江湖卖艺的,庙门口算个命,街头画个符表演个节目那种是不是,我还想着你这俗人怎么跟道士扯上关系了。”自以为找到真相的我抬起头瞧见大增那硕大的白眼。“不都跟你说了么,回你报社查查去,去图书馆,或者档案馆,找找大概十五六年前,在我们那地方的报纸,有看到什么,明白了,再跟我说这个。吃饱了吧,我收了刷锅去了啊。”也不管我还没吃完,说着大增就开始收盘子,我赶忙再夹两口菜进碗,扒拉扒拉吃完,“得了得了,赶人了是吧,成成成,等明天我查好了,再来找你。”我擦了擦嘴,脑中还回想着那双手,想着以什么名义去档案馆跑一趟,慢慢的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便来到报社,昨晚就想好了理由,和主编一说,直奔档案馆,一番交涉查阅之后,终于找到了大增想让我看的内容,也让我瞬间一惊,恨不得直奔回去找大增问个清楚,不过还要养活自己,工作第一,再查阅了一些其他接下来做深度报道用的资料,回报社继续上班。但是我终究是耐不住,有一天假若我非正常死亡,我相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好奇心过剩而去冒险,最终成为了被好奇害死的那只猫。上午下班前,我还是向主编请了个半天假,中午在报社附近随便吃个饭就赶忙坐车赶了回来。结果当我顶着两点多的大太阳,站在大增店门口时,惊异的发现面馆今天居然没开门。掏出手机,找了半天大增的电话,拨过去,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喂,大增,你今天怎么没开门啊,你那头怎么那么吵,我有事找你。”“哦,你小子还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李四么,过来隔壁这条街,我在他店里帮忙呢,有事当面说。”啪一声,电话挂了,我也没辙,收好电话,顶着大太阳赶往下一条街。过了十来分钟,到了另一条街,才想起来没说是哪一家店,不想再听那大嗓门的我决定直接一路找过去,大增那块头,就是最好的标志。没曾想还没走几步,就发现了,那家伙正在帮人挂招牌,我歪过头一看,千手琴行,等等,大增好像说是李四的店?李四居然改行是做琴行了么!我的好奇心更不可收拾了,跑过去帮忙把招牌递上去,一看,那个递招牌的“小弟”居然就是李四,查过资料的我,可不敢和他靠的太近了,朝他笑了下,下意识退了两步,抬起头,对大增说,“你快下来,我查到了你说的了。”很想一股脑全说出来,可是当事人又在身旁,真是憋得慌。

大增直接从架子上跳下来,把架子三两下拆下来,棍子捆在一起,直接抬进店里,手一招,“进来说话,这天热死人了。”外头才刚刚挂招牌,没想到里面倒是已经装修得差不多,空调也有了,我和大增汗流浃背的找地方坐下,李四倒是看上去没怎么流汗,过去给我们端来了两杯水,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大增随手一拿,咕咚咕咚一口喝完,“说吧,说说你这大记者查到了什么。”我向大增使劲使眼色,“这。。。不大好吧。”大增完全不在意,“没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这家伙在这,才好确认你查的到底对不对,你就放心说吧,没事。”看这样子,我也只能有话直说了,再喝了口水,沉一口气,“我查了下,你说的那几年,没什么跟道士有关大大新闻,但是关于千字,倒是有一个算是闹得很大的案子,好像有过一人疯狂在当地一个月内,犯下千起盗窃案,就连市长,市委书记都没能逃过,然后被省里公安厅列为重大案件,挂牌督办,最终2个月后抓捕了罪犯,犯罪嫌疑人一直声称另有一人,主要案件并非他所为,但是不知为何,这条线索没有继续查下去,而他口中的另有一人,叫做李四。”我把眼睛转向了李四,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确认出什么,他却还只是微微笑着。

大增接过了话,“知道我昨晚为什么不看电视么,知道我昨晚为什么跟老朋友见面,不是面对面坐也不是并排坐么,就是因为这家伙,我怕我请老朋友吃顿饭,不小心还要倒贴钱进去。”李四还是笑嘻嘻的,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你这家伙又不是不清楚我们道门的规矩,能偷你么?”大增眼睛一瞪,“那可不一定,当年你跟我说你缺钱用,我还没问你你缺多少,你就跟我说你已经找我拿去用了!而且第二天你这家伙就不见了!”“你这人也真是,不都告诉你了嘛,也就是找你借,这不前两天一见面我就还你了么!”“那时候的一百和现在的一百能一样么,你现在至少该给我一千!”“少来~朋友间借点小钱哪有讲利息的,一百就一百,反正已经还完了,两清了啊!”“真是的!”大增没好气的瞥了李四一眼,不再说话。

而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李四给吸引过去了,“那大增说起过你是什么千手道人,有道门的,难道修道的还能做小。。。。呃,就做那个?”“不用介意,你想说的是小偷吧,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一个字。”“哪个字?”“盗,是偷盗的盗,古语有云,三教九流,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流地理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而我嘛,从的是不入流里的“盗”门,这门有人说祖师爷是时迁,也有人说是那完璧归赵的蔺相如,这个我是不清楚,只知道我这门,是从一有钱老头那学来的,而这一门,已经单传了二十八代。那千手盗人,不过是道上人以讹传讹,然后夸大之后给的一个外号,而由头嘛,就是你说的那件事了。”

“那你是怎么加入这盗门的?又是怎么会闹出这上千起案子来?市委书记都偷得到,你怎么办到的?”李四嘿嘿一笑,“这个嘛,说起来话就长咯。”

原来李四小时候并不姓李,名字也并非李四,具体叫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某个秋天,因为实在忍不住父母那每日无休的争吵,决定离家出走,开始了流浪。流浪的日子里,李四才知道,原来流浪汉也有各自的地盘和等级,乞丐也有各自的组织和拼斗,流浪的四年里,每年的冬天过后,都会有人再也见不着了,也总有新面孔出现,他不清楚自己会在哪个冬日死去,但是清楚,必然是未来的某一个。直到某一天,一个老头的出现。

老头子衣着不算富贵,一身改版唐装,不像富贵人家的那绸子那么光亮,却看着很干净舒服。老头先是出现在了他们流浪汉长期夜晚聚集的地方,一言不发的盯着每个人看了一圈。流浪汉们也都司空见惯,什么样的人都曾见过,有过来之后觉得可怜然后掏出大把钞票一人发两张毛爷爷的,有过来找人聊天的,流浪汉们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有给钱的就拿钱,没给东西的,当作不存在,毕竟再怎么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命运。不过,也有让他们想逃跑的,就是过来搭话说有钱可以赚的,而且一旦说起来,便是几千、几万的钱。没有一个流浪汉会答应,一旦听到这话一个个都想着要逃跑,连忙走开,因为曾经心动过的人,拿到了钱,却被割了颗肾,而那些钱,却连后续医疗补助都不够。而老头一张口,便是,“想自己养活自己么?”几乎所有流浪汉都直接躲开了,说是几乎,是因为还有一个人没躲开,那就是李四,因为李四感觉到了不一样,一方面的不一样是因为他清楚,这句话,并不是对着所有人说的,而仅仅是对他说的,他感受得到老人的目光,另一方面,老头子问的,是养活自己,好像并不是给钱那么简单的事情。李四决定赌一把,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绝望,他不想将自己生活的希望,再继续寄托在温暖的冬天身上,抬起头,直面着老头,他回答,“想。”

老头带他到了一个普通的80年代居民区,住所简单干净,对于李四来说,却犹如天堂。而也就是那天起,李四便有了名字——李四,而那老头,盗门的一代掌门,便成为了他的师傅。李四曾经问过为什么他会叫做李四,也曾经问过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而在那些严苛的训练之前,为什么没有像那些小说里的那样先考验人品。而老头的答复也是无比干脆,李,是因为老头姓李,四,是因为排行第四,而一二三么,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为什么不需要考验人品,想想为什么一二三都消失了,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看上他,因为他的手,很干净,符合要求,另外,他是老头问过四个地方之后,唯一一个回答他的人。所以,盗门,便要由他来继承了。

训练的内容,李四不愿意说,但是按他的形容来说,倒是和电视剧里练功有些相似,一样苦与枯燥,形式变化倒是多样。内容有转移注意力,有伪装和隐藏,有纯粹的手上功夫,耐性磨练,还有对于手的保养,外出见习时,李四曾经看见过老头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穿上了对方的外套,还和对方聊天道别,但是李四从没见过老头偷钱,却好像没见过他为钱发愁过,老头也从来不回答关于钱的问题,从来只提一点,不取良人财,什么是良人呢,就是那些老实人。老头自己呢,则从没做过偷这件事,每次带他外出见习,都是前头拿来,后头就给还回去了。

训练的时间里,李四除了偶尔被带出来见习,其余时间都在屋子里练功,与世隔绝,关于出师,他不太报希望,因为出师考核随时都在进行,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从老头身上拿到一件东西,随便的一件东西,那就够了。大概在两年多时,李四曾经自觉神功大成,妄图出师,打主意取走师傅胸前口袋里的怀表,结果手里握着怀表得意炫耀出师之时,却发现其实是自己皮带的钢扣,而皮带和自己的裤子,都已经在了师傅手上。而在那之后,训练量加倍,老头告诉他,若是没出师,每次挑战的后果就是训练加倍,没有例外。

而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忽然老头喊了李四过来,把一个很简单的牌子甩给了他,说那就是盗门的凭证。然后又掏出了一个公安的牌子,说自己之所以能这么滋润的活着,是和政府这边谈了合作,在美国,非法得到的证据不会被法庭认可,在中国,没有这样的限制,而某些反腐过程中需要的证据,就要靠他出手了,他的酬劳,便是每次案子金额的百分之一,看着少得可怜,但是已经足以养活自己,这就够了。一个不入流的道门,能够传承流转到今天,已经没什么能再去抱怨的了,只要能传承下去就够了。今夜他要去的,是个涉外的案子,难度巨大,已经筹划了三天,今日几方合作准备行动,他不清楚能不能成功,也不清楚就算成功了能不能回来,盗门,就算是先传给他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回来,再找李四收回。

于是,李四自由了,他成为了盗门暂任掌门人,虽然说其实只有他一人,又或者说,成为了掌门凭证保管者。他开始能自由的安排时间,但是却非常的不习惯,因为太过于自由,而且要开始为生计有些发愁。由于盗门的规矩有些多,有些劫富济贫式的封建残留,李四决定了,做个最简单的方法,偷小偷。每日游走在小偷最常出没的地带,在小偷下手之后对小偷下手,偷走小偷钱包里所有的钱,再把被偷人钱包里的钱取走一半,再放下个条子“下次小心些”,把钱包放回那人身上。这么个恶作剧的法子,在当地造成了不小的反响,一方面大家觉得要提高警惕,买了教训好歹证件没丢,一方面觉得这贼留了条子,倒是像个义贼,真是客气,对那些被抓住的贼,反倒是没那么喊打狠抓,先揍一顿再送警局了。但是对于那些小偷们,就不是那么开心了,就算是少挨打了,但是也不能不赚钱,没活路不是,更何况每天还需要给当地老大交一定的份子钱,这几日老大发现收成减少,已经很不满了。而经过几次排查和讨论,再经过两星期的验证,他们发现了,每一个惨遭洗劫的小偷身边,都有李四在场,这也是李四不小心,自以为手法无人看得出来,便未使上那伪装之术,只是稍微让自己的手不起眼些罢了。

于是,在潇洒了一个月之后,在回家的路数,李四被围了,六七个小偷围住了他,李四第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因为这些人,他都曾经光顾过,除了一个人,那个在圈外围的人,想必,是他们的老大。李四不慌不忙,毕竟盗门,逃脱求生的方法,还是学了个齐全,特别是珍惜现在生活的他,对于逃脱的掌握,是最为熟练。所以,他决定向老大喊话,一次性的解决这件事。“外头的那位大哥,想来你就是他们的头头吧,不知怎么称呼啊?”外头那人挥了挥手,小弟们让出一条道来,他踱进来,“鄙人姓吴,道上人给份薄面,人送外号遮眼吴。这块地盘,一般都是我照看着,却没想到遇到兄台这般高人了。”

李四倒是被这不文不白的对话搞的有些懵,没想到这贼里还有文化人了。“大哥别这样,小弟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门门道道的,我清楚这段时间给大家造成了些小麻烦,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不是,这样吧,大哥你身为这的老大,自然能力大得很,咱们来一回比赛吧。”遮眼吴觉得有意思,“哦?你想怎么比?”“要比,咱们就比做贼的本事咯,比比看,两星期为限,哪一方偷的更多?输者,应该明白要怎么办吧。”

“等等,你说的是哪一方?你还有人?”“不不不,就我一个。”“那你的意思是你单挑我们一群?”“不行么?”

遮眼吴气急反笑,“嚯,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就比!比!看!走!”遮眼吴甩手就走了,小弟们一个个盯着李四看着也退远了。李四倒是毫无感觉,还笑眯眯地向他们招了招手,以示道别。等等,小弟们看了看,李四手上好像有钱包,每个人都赶紧摸了摸钱包,发现大家都没丢,虚惊一场,扬着眉毛一副鄙视李四的样子,继续撤了。剩下李四一个人在原地嘀咕,“就没人看出我犯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偷了他们的老大么。”

一场疯狂的比赛开始了,在一群人撤退的那一刹那,却没有意识到对方已经开了第一枪。接下来的日子对于遮眼吴的手下们来说简直就是噩梦,第一天时,偷盗就变得无比困难,并不是因为人们警惕提高了多少,而是每当他们出门时,便已经被李四光顾过,顺便在他们的口袋里贴上一个数字,2、3、4、5等等等,这样的示威行为他们已经麻木了,可是无法忍受的,是李四的新招,在他们出门的时间里,衣服的每一个口袋,都会被划破大大的口子,这也是为什么数字是用贴上去的原因,曾有两人不死心,照样去找人下手,结果钱包无处安放,想办法藏好,总会“啪”的一声掉落地上,然后便是失主发现,冲突,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能够有所收获,他们已经不得不三四成群,集体出动,已经从暗偷转换成了半明抢的形式,但这更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这样,太容易进局子了,而且影响太大,也容易以后都被盯上。小偷这类人,反而最期望着社会的和平稳定,因为这样,大家对于丢东西不会那么在意,警惕性也没那么高,而且兜里有钱,才偷得有动力,偷得有意义,而现如今,他们在这个和平年代里,活出了兵荒马乱年代的气息。

遮眼吴也是气急了,面对着这样的小弟们的汇报,一个小分队被直接送进了局子里,没人今天有收成进账,反而险些被打,而汇总上来的小纸条已经到了27,每个人都被李四问候了,个别倒霉蛋,已经是今天的第四回了。那个倒霉蛋在上交第四次时号码时带着哭腔说今天不带钱包了,大家纷纷安慰他,你都被偷了四次了,没那么倒霉会再是你的。可是倒霉蛋却狠狠的摇头,不行,我被预告了,他还要再来两次!小弟们纷纷好奇为什么,倒霉蛋又拿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歌不错啊,头几句很棒,你这么喜欢这首歌,来体验一回吧。”大家开始问了,你这家伙是听什么歌啊,倒霉蛋苦着脸回答说,“那时候我想放松放松,毕竟都遭罪两回了,想着该不会到我了,在循环卢广仲的我爱你。”没听过这首歌的小弟们赶紧百度歌词,然后想笑却又不能笑,只好都鄙视地盯了倒霉蛋一眼,骂了一句,“该!”

而遮眼吴已经看不下去眼前这闹哄哄的场景了,用力拍了拍桌子,看着所有转过来的小弟,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走!去派出所!”

小弟们一个个反应不过来,平时恨不得绕道走的地方,现在怎么要主动去了呢,总不能是被逼急了,跑去找警察自首吧?遮眼吴看着呆愣的手下们,气不过,“看什么看!走啊!咱们去报案!我倒是想看看!第五次,第六次,他要怎么偷!”小弟们一听,纷纷觉得有理,“还是老大有理!还是老大聪明!没错!我们现在是良民!我们要找警察!我们需要公安保护!走!”

于是乎一大帮人马流里流气的赶往派出所,过路人都投来奇怪的目光,流言开始散开,什么某罪恶势力意图打砸抢烧派出所,某派出所所长与人偷情被抓,男方家属上门闹事等等的流言开始不断的传播。而派出所接到消息是倍感紧张,一方面想要请示上级增援,另一方面又怕以讹传讹其实事实根本不是来找他们的,更令他们感到疑惑的是,以他们对这些成天打交道的家伙的了解来看,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出传言中那么出格的举动来,所以在复杂的心情中他们等来了遮眼吴与他的小弟们。而在一番交涉之后,他们发现果然谣言是不可信的,而这群小偷们的要做的事情,却比谣言里的还匪夷所思,从警以来,也是头一次听说小偷被偷怕了,居然来寻求警察的保护,特别是当他们掏出那一叠数字小纸条时,警察更是哭笑不得,这怎么跟小学生告状一般。不过这么一大帮人,也不得不认真对待,但是对于他们所讲的那个怪人,好像也不是这里的警力所能够去防备的,况且万一是这群家伙说谎,胆大包天只是来掩护同伙偷警局的怎么办,这些家伙,未必做不出来。思前想后,民警三儿给总局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也没管总局那边到底明白了没有,就带着他们往公安局走。

这一下可就闹开了锅,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不,应该说是华丽转身,有了遮眼吴老婆卷了钱跟人跑了,老流氓自此心灰意冷带人前来自首的社会故事,也有了遮眼吴意图带人欲砸派出所,被某民警大义凛然的演讲说服,决定金盆洗手带人自首的传奇故事,还有遮眼吴实际为卧底几十年的警察,终于将当地小偷网络掌握在自己手中,并说服所有小弟集体自首的谍战故事。而当真实情况被流传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嗤之以鼻,因为那比他们所推断的故事都离奇太多。可惜,偏偏那才是事实。

而公安局接收了这一批人之后也开始头疼,刑侦大队队长老刘把那带队的小民警狠狠骂了一顿,可惜对方还是笑嘻嘻的没什么效果,然后赶紧去请示局长怎么处理。赵局长决定交给副局长老付处理,而副局长考虑之后,决定让这群人集中在一个房间里,一个一个的去录口供,其他人就呆在那房间里,门口两个警察守着,如果所有人口供录完了,还没出事,那就把他们赶出去,告诉他们,再敢这样报案,就都抓起来,当报假警先关个十几天再说。于是遮眼吴们就被安置了下来,享受着半囚禁的待遇,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而遮眼吴对此毫无意见,因为他还在深深的思考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说好的偷盗比赛,已经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是什么时候起,让他们开始觉得,只要让这家伙不偷到一次,就是胜利了。毫无头绪的他晃了晃脑袋,或许答应那个家伙就是个错误,不过,这回,该是那家伙败了吧。一整天都处于紧张状态的遮眼吴,想到这时,不由得开心得笑了出来。而此时,他想不到的是,另外一件疯狂的事情正在发生。

小民警三儿把人带到公安局之后就往回走,回去路上少不了许多来打探消息的乡里乡亲,三儿都以各种理由逃脱,但也说得嗓子冒烟,他决定去买一瓶水,来到熟悉的小店,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冲老板一笑,“三块对吧,”从钱包里掏出五块钱给老板,把找钱拿回来放进钱包时却觉得不太对劲,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钱包,外观像但是花纹不同,翻了翻里面的证件,这居然是老刘的钱包。受到惊吓的三儿手一抖,差点没拿好钱包,赶忙抓住钱包的三儿,直接奔着公安局就赶,“那水我等等过来拿啊!”而等三儿到了公安局,找到老刘把事情一说,老刘愣住了,因为他一向与别人不同,警惕性高,将钱包放在上衣里面衬衫胸口的口袋里,今天也是如此,而且钱包的压迫感没有消失过,那他的钱包在三儿那,那自己胸前的是?老刘赶紧掏了出来,结果掏出钱包的同时也掉落了一个小纸条,被三儿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76”,三儿想起遮眼吴曾经的话,一翻老刘的钱包,也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75”,三儿心头一震,正想告诉老刘他的发现,却发现老刘拿着一张身份证一脸的不可思议,而他伸过头去一开,便忍不住叫了出来,“赵局长!?”老刘赶忙遮住三儿的嘴,“这事别乱说!我去找局长!你回派出所!什么都不准说出去!”三儿赶忙点头,然后出门匆匆的走了,遇到谁都只是摆摆手。而老刘去找赵局长,然后开始了一阵顺藤摸瓜,老刘感觉自己像是在拉一根绳子,每一截都是未知的,而最可怕的,则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每一个顺藤摸瓜找到的人,都是被告知才发现自己钱包丢了,而确认之后却又都只发现多了一张纸条,什么都没遗失,赵局长意识到,这是一次示威,这是一次警告,而非是一次连环盗窃。绳子终于到了尽头,在审讯倒霉蛋的审讯室里,两个问话的警察,好像是这次事件的终点,因为终于有人拿出了并非是警局里的人的钱包,不过倒霉蛋的脸色却刷一下变了,颤颤巍巍的说,“那。。。那个钱包是我家里的。”老刘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夺过钱包,翻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张纸写着数字“97”,而背面则写着“第五遍”。

老刘瞪圆了眼睛,冲着倒霉蛋喊,“掏!你身上肯定还有一个钱包!”倒霉蛋委屈的嘀咕着,一边开始老实的搜口袋,“没有啊,我的早都被偷三回了,口袋都是空的。。。。咦!!”倒霉蛋掏出了一个钱包,老刘抢过来,翻开一看,他知道这回绳子真的到头了,这是三儿的钱包,绳子,完成了一个圈。里面还有一张纸,写着“98”,背面写着,“这是今天的第六遍。”老刘气的把倒霉蛋的钱包狠狠摔在地上,掉了一地硬币,叮咚作响,倒霉蛋急坏了,满地爬着找硬币,而老刘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局长面前的失态,一身冷汗流出来,赶忙过去道歉并说明情况,而赵局喘着粗气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说走出了房间,大家赶紧跟了出去,留下了不知所措的两个刑警和满地找钱的倒霉蛋。

公安局附近的居民已经盯上三儿了,因为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趟跑公安局了。而三儿自己也糊里糊涂,局里忽然说要开一次扩大会议,把他喊去,问了其他几个派出所的,却都没用接到通知,他感到有些诧异,莫非,这与他的钱包有关。而会议的内容,印证了他的猜想,第一件事,就是他的钱包还给了他,而会议的主题内容,其实就一件事,不要把这次事件给泄露出去,不然对于警局以后的工作,都会有极大的困难,对于这个胆子如此肥的贼,大家暗中盘查,但是查不到,就算了。三儿琢磨着,这就是不追究,别得罪的意思啊。他决定等会后,再去找老刘打探打探是怎么个意思。

而老刘并没有参与这个会议,而是来找遮眼吴及他的小弟们。老刘告诉他们,这个事情,局里已经把他们所说的都做好了笔录,目前也一直没有发生其他情况,而且还“帮助”倒霉蛋找回了他遗失的一个钱包,现在他们该走了,若是不走,则以扰乱公安局正常办公的名义抓起来,后果自负。听了这消息遮眼吴是又惊又惧,刚从倒霉蛋那里听到了审讯室发生的事情,结果就被告知了这一消息,对于遮眼吴来说,这分明表露了一件事,那家伙来过公安局了,而且公安局不仅那他没办法,或许,也不打算去想办法,在遮眼吴看来,这只能是李四背景深厚,大家都惹不起。

被赶出公安局之后,遮眼吴立马下了命令,派出所有小弟,找到李四,这次不是寻仇,是为了赔罪,一定要客气,找到了好生伺候着,然后通知他过去。自然,他们又一次失败了,在他们眼里,李四仿佛人间蒸发,遮眼吴甚至怀疑是哪路神仙显灵,因为他们作恶多端,专门来点化他们的,而多番“论证”之后,遮眼吴无比的确认这一点,当机立断,解散!把积蓄都捐给了福利院,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准备去做个好人,手底下的小弟们,能劝的,他劝两句,比如倒霉蛋,还没开始劝他就决定跟着老大去做个好人,只做好人,不信邪的,遮眼吴也无能为力,只能随他们吧。

而李四呢,其实还在,他也没有藏起来,只是他被一时兴起的公安局事件启发,决定玩得更大一点,时值当地县委正在召开连续三天的扩大会议,李四就混了进去,每个人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却也发现了不少的小秘密与不为人知的事情,李四决定继续挖掘,而后由于发现后续太长,不愿意在这方面再花费时间,就决定交给喜欢做这件事的人去办,而他自己确认了,目前自己生活是不会有压力的,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为了未来做出个决定,李四的决定,就是去“流浪”,重新回到十余年前的生活,但是不一样的是,这回与求生无关。

在李四离开的第二天,市纪委和省纪委的举报邮箱同一时间爆满,里面有着许许多多的违纪证件,当地政坛大地震,牵连甚广,最终市局几人入狱,县委犹如洪水过境,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公安的赵局长。

听到这,我打断了李四的描述,“你这家伙,是不是因为他没有特地查你,所以报恩,帮他顺便这样升个官啊。”李四诡秘一笑,“没啊,他确实挺老实的,唯一的错事,就是与一高中女同学还婚外恋,不过两个人都已结婚了,这地下情又不是包养什么的,也都花他自己的工资,一来我不是居委会的,管不到这事,二来要是暴露了,其他不说,两个家庭因我而毁,说不定还要怪罪与我,这样的赔本买卖,我不干哟。”听到这句,我不由有话想问却又止住,“唔。。。嗯,你继续,那你后来去哪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胡先生讲故事(八)——千手李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