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迢迢（六十二）

公侯之女居然孤身滞留边城。不，比孤身更坏的是，那定远小城里还有个不破突厥终不还的易将军。而戴绮霞，据说就暂住在他那里。

戴奇自二皇子处知道消息，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回家将生育绮霞那位姨娘很是教训了一通。正待第二日着人北上命她回来，上朝时皇帝偏布下旨意，道戴家这位二小姐忠贞敏慧，念着她对长公主一片赤诚，竟是赐了她一个县主的封号。

戴奇只得磕头谢恩，再不敢提绮霞回京之事，少不得又安排几个下人仆妇并家中的教养嬷嬷往定远去——未出阁的小姐若闹出什么乱子来，他颜面何存？长女嫁入皇家，这次女总也要为戴氏出力的。

等到封赐的旨意传到定远，一时韦磊并地方官员都要来恭贺，绮霞真正不胜其烦。她本是个孤寒的性子，在生人前话更少些。韦磊也是长辈了，难免还是要应酬，只是免不了无奈地笑笑：“咱们定远头上悬着突厥这把利剑，况殿下吉凶未卜，小女又喜从而来？反是让天下人知道，因着长公主落了难，我才成了县主，说出去很好听么？韦伯伯不要再提了。”

“县主慎言。”韦磊摇摇头，“皇恩浩荡，你只有受着的份儿，怎容你置喙？”他又抚须笑道：“你父从前还烦恼你们的庶出身份，如今好了，文臣武将、世袭新贵，什么样的好儿郎不由你挑？”

绮霞已有些不耐，起身道：“韦伯父这样忙，还挂着小女……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伯父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用一些粗茶淡饭吧。”

其时已近黄昏，外头院子里有人进出的动静。“戴姑娘，我回来了。”屋中二人齐齐转过头去，易兆风拿了一包东西正走进来。

韦磊神色微妙地瞥了一眼戴绮霞，然后迎上去：“易将军辛苦！”

易兆风有些猝不及防，行了礼后，将手中东西递给绮霞，“ 上次戴姑娘帮过的那家人托我将这个带给姑娘。”

貉子毛缝的风帽，针脚密实，显是那家女主人的手艺。“陈娘子也是太过客气，举手之功而已。”原是上月出门，偶遇陈家幼子无钱抓药，绮霞便送了两吊钱，不想他们还念着回报。

韦磊倒像被二人晾在一边似的。趁易兆风去换衣的间隙，他又谆谆劝道：“县主正当年，这易将军又尚未婚配，久住此处多有不便，不若还是搬到伯父府中。我与你父同朝为官，自然是要照应你的。况且这里一应粗陋得很，你也是在侯府娇养大的，怕是也不太习惯吧？”

“清者自清。”绮霞笑得坦荡。“伯父一番话，小女倒是明了。您府中锦衣玉食，想来我们的粗茶淡饭也入不了侯爷的眼。您多珍重就是了，大周的江山还靠您这定海神针呢。”连她自己都讶异，离了京城家中重重藩篱，竟是一改旧时脾性。又或者，那个少言寡语、唯唯诺诺的戴家二小姐，从来就不是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