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回家的狗

一只不回家的狗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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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小颖正用筷子将公司食堂剩的炸鸡腿、排骨往塑料袋子里塞着,我在一旁打趣道:“又带回去给你家的狗狗吃啊?”“对啊,我们家点点最近感觉又瘦了。”她一脸心疼,手上忙乎着,扎紧袋子,缠了个死结。“哪有瘦,明明快胖成球了,真的,点点吃的比很多人都好啊。”不用说,换来她一脸的鄙夷。

上回去过小颖家,点点毛绒绒的,尾巴上显眼的一溜白毛惹得我总想去摸摸。她家在深圳,每天下班花上半小时遛狗,带着它在附近的公园呼吸着日落的徐徐微凉。

我是羡慕不已的,想一想,上一回养小狗还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它叫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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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来我们家时候,才出生不过十天,巴掌大的一点。小眼睛紧紧闭着,鼻子嫩嫩的,粉色的,小肚子胖胖的,光溜溜的,一团肉球。

折上一只纸箱,铺匀些稻草,盖上一层旧衣服,把它放在上面裹着,算是在这里安了家了。小黑的到来让一大家子人忙碌了起来,尤其是我这个快钻进屏幕里的电视剧迷,都把电视搁晾在一旁,操持起抚养小黑的大业。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狗狗也是如此。断了奶,又没牙齿进食,这可急坏了我。一开始,我把母亲每天煮饭的米汤等温了,慢慢喂给它。后来,索性将每天早晨母亲给我的一杯开水冲鸡蛋偷偷剩下一半,将蛋花吃掉,用调羹慢慢将蛋汤喂到小黑嘴里。

终于还是被父亲知道了,换来一顿铁板栗子。要知道那时候占荤腥不容易,鸡蛋算半个。家里特地养的几只母鸡,那可是等着下蛋卖钱补贴家用的,我的每天一只鸡蛋也是牙缝里扣出来的。

就算这样,我还是一如既往。晚上也会偷偷起床,拿着小电筒,看看窗户是不是漏风,掩一掩纸盒里的衣服。

在我的一番乱七八糟的侍弄下,小黑也算慢慢健康长大了,稀稀黑毛慢慢爬上了背身,唯独尾巴秃秃的。日子越长,黑毛越茂密,于是落下了“小黑”的名字。它的小爪子也硬实起来,开始慢慢爬动了。偶尔的一激灵都能让全家念叨上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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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村子里不知怎地冒起养鸭子的风。父亲也在路过的小贩也买了十几只,打算长大了母鸭可以下蛋给孩子补充营养,稍大些的公鸭可以留到年底杀了迎新进补。我自告奋勇的担起养育它们的重担,毕竟也算养动物老手了——小黑已经摇着尾巴东奔西窜,东屋西屋留下一摊摊到此一游印记。

这一窝黄绒绒的小东西一开始是放在东屋杂物间养,因为一旦跑了出去,不是被小孩子顺手逮走了就是混进了别人家的鸭群,不认识路很容易走丢。但东屋放着油米日用品,人进进出出,小鸭仔一不留神就从门缝往外溜。每次,一看到黄色飘过,我就赶紧跑出去抓回来,塞到大蔑筐里。

一来二去,小黑也慢慢记在心里了。有一次我们下地收稻谷,忙着双抢。等我们回家的时候,看到大堂角落挤着几只小鸭仔,堂中间的泥巴地上稻草到处撒着,椅子歪七竖八地倒着,一片狼藉。

小黑伸长了舌头,晃着耳朵,在我的裤腿边转着,好像在显摆邀功一般。母亲看到这番情景,气急败坏,操起大门栓抡了过去,还好小黑跑得快。

小黑挨了一顿吓后长了记性,从此就很少绕在小鸭仔旁边,远远盯着。鸭仔少了,个头逐渐大了,也记得回家的路了。

后来,等到小鸭仔下蛋的时候,我偷偷藏着两个鸭蛋,塞到蔑筐的稻草堆里,一个真的孵出了小黄鸭,另一个等了一个月都没有破壳,母亲断言这个“死蛋”,并用火钳夹着放到炉灶里烘着。最后,这枚喷毛鸭蛋被我和小黑分着吃了, 喷香可口。当然这是后话了。

又一年,前排的王叔拆老屋,合计着去村中间宽泥路边盖新房子,前面宅地便空了出来。母亲打好了招呼,便花了十几天在屋前围了个小菜园子,这可造福了一家子,想想都美。

豇豆、南瓜、尖椒、大葱、青菜…….空旷的屋前撒着期许的种子。到了春末,院子里铺满着绿,引着蝴蝶蜜蜂,不料想却引来了四处寻食儿的大黑猪。时不时拱倒红砖,冲破塑料网,一畦菜苗子被啃的只剩一揪揪的根屑子。把母亲心疼的直跺脚,破口痛骂了好几天。

小黑是闲不住的,自从小鸭仔长成扑腾扑腾的大鸭子,它就更盯不到池塘里了,就只能在村里窜着。它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这次正好碰上了。

一头猪跑起来那可真是山摇地晃,横冲直撞的,特别是几只猪一起奔来,那更是横扫一片。小黑自知比个头、力气比不了就改智取,每每大老远看到有黑色庞然大物来袭,立马狂叫起来,然后叼着鞋子,在屋里窜着,好引起我们的注意力。这招“借刀杀人”果然效果不错,后来黑猪很少在屋前出现了。

早晨,村子里的人在池塘洗衣服的时候,看到小黑跑去了,连连夸奖——有灵性,通人话,会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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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着,因为读初中,离家远,寄宿学校,一星期回一次家,见到小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每次周五回家,它依旧像往常一样会闹腾,伸着舌头,在我裤管上蹭来蹭去,时不时舔舔。父亲总赶他,嫌它弄脏裤子。

初三学习进度紧,一周半天假,刨去来回俩小时,回家也就顾不上和小黑闹上一阵了。

小黑慢慢不爱动了,两只眼睛少了亮光,越来越爱静静地伏在墙角的纸盒里。它不再叼着鞋子满屋子跑来跑去,也不再和满村子狗此起彼伏的狂吠。

它吃地越来越少,后背慢慢的开始脱毛,东秃一块,西秃一块。它眯着眼睛,耷拉着耳朵,趴在角落。它的两条腿条腿已经不太好使,但每次看到我回家,它都会扑腾一阵,嘴里发出阵阵低鸣。

我把盒子挪动门槛前,阳光下的它,软坍塌的一团,耳朵上长着褐疮。它的眼角总是湿哒哒的,迎着阳光,闪着七彩,眼底却浑浊一团,没了精神。

我叮嘱父亲找个兽医给它看看,多晒晒太阳,喂些有营养的玉米骨汤。自己一扎猛子投到中考大备战里。

再一次回家的时候,我扫过墙角,发现里面空空的,我心里猛地慌了。两头屋子旮旯拐角找了遍也没看到它的影子。

父亲告诉我,小黑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他在村子柴堆稻草丛里找了遍几圈,没有看到它。

它是通人性的,知道自己快要走了不想留在家拖着,丧气着呢。就像人,老了就想早点走不想拖累子女一样。父亲望着纸盒子怅然说道。

之后,我再也没养过狗,也没有养过其他宠物。

每次走在路边,在路上看到和小黑差不色的黑狗,我都忍不住放缓脚步,多看几眼。盯着摇晃的尾巴,当看到尾巴不是那般秃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小黑真的不在了。

小黑消失后又几年,老屋也拆了,举家挪到了村中间的新楼房。原来的老屋宅地已连同前院被并在一片,翻成肥地,栽着棉花,绿成一片。新房子正屋门向南开着,盼着日头照进来,静静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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