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直》

       “ 生命本身,从阳光雨露而来,即如火焰,有光有热。”

       “小二,上酒。”

      刀疤牛哑着嗓子吩咐着走进了“惊沙”——这座塞外小镇的独一家酒馆儿。

       刀疤牛自然是姓牛的。大家人前都喊他牛爷,好似添了个“爷”字便给人增了不少气势。其实大伙儿更爱叫他“刀疤牛”,辨识度高,又上口,顺溜。

        刀疤牛的确有个大刀疤,就在当面儿生着,怪吓人的。有人说刀疤牛从前是长安城有名的江湖大盗,手里头有不少案子,只是有次不慎着了道,给人砍了。那刀疤有一指宽,一指长,从右眼皮到左眼角,深深的一道儿,据说刀疤牛的一双招子也是那时瞎的,如今已是一片阴翳的死灰。

      也有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店角的几个小癞子酒喝多了便小声与小二交代着:

“我见着……呼……那日……刀疤牛刚来这儿……走着……呼……被王婶儿掉下的番薯跘着……嘿嘿嘿……摔了个狗吃屎…正摔在脸上喽……他哪里是什么大盗哩?……”

      暂不论这些,刀疤牛确是在这小镇常驻下了。

         他爱喝酒,尤其是“惊沙”里头兑过水的酒,且不要菜,白喝酒。人家同他说话,他也就笑笑,一字儿俩字儿的往外迸。久而久之,人家也不同他说话了,只有“惊沙”的那店家掌柜儿愿同他唠嗑两句。

      店外不远就是真正的大漠了,罡风长年累月地肆啸,沙地是白的,天是黄的。小镇的的人出门总是用厚厚的头巾裹住口鼻,防止飞沙呛了人,他们也从不靠近大漠,因为小镇的老人总说大漠里头是地狱之门,进去了就回不来了。

 但刀疤牛每日喝完酒总要去大漠边缘坐坐,任罡风削刻他的面庞,又用那双瞎眼久久地望着天空。待长河落日归息,他又挟裹着一身的沙砾归去。

       没人知道刀疤牛喝酒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每日为何要去大漠边缘呆上一遭,更没有人知道他归去的时候死灰的眼里为何氤氲着水汽。

         初春三月里的一日正午,“惊沙”来了位新客人,店里头都是熟人,今儿突然来了个生面孔,大家倒都有些拘谨起来。这位面孔生得和善,不像刀疤牛,凶神恶煞,而是像是那天上的弥勒。不一会儿,大伙儿就知道了,这位原来是个外来的财主,说是一辈子没出过长安城,看尽了天子脚下的繁华,没赏过塞外的风光,将近暮年,便想出来走走。  

      这会儿可没人注意刀疤牛了,同是长安城来的,刀疤牛不愿说的这位可都给说尽了:什么逢年过节的灯酒会了,什么龙凤楼的珍馐玉食了,就连桥洞底下手艺人的捏面儿小人都能将这些大漠的糙汉子吸引地两眼发光。

 而正是此时,刀疤牛紧握双拳,目露凶光,紧紧瞪着那位财主,暴呵一声,虬劲的双臂砸在酒馆的木桌上,桌角便瞬间化为齑粉。刀疤牛左手二指成钩,飞快的往两眼一抹,黏出两片鱼鳞来。

      咦!刀疤牛不瞎呀!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刀疤牛,他右手疾收,又猛地冲向那财主,将右手如沙漠的罡风一般刺了出去。那财主却是乜着眼睛哂笑一声,缓缓伸出右手去挡,丝毫没把刀疤牛放在眼里。眼见那一拳一掌相接,财主直接被打飞出了酒馆,人们看着在阳光照耀的渐散的齑粉后的刀疤牛,一时没了声响。

       刀疤牛追了出去,提起财主的衣领,把他拖向了大漠。

        很久之后,人们才知道,刀疤牛不是什么有名的大盗,也不是小癞子口中的倒霉鬼,他是长安城中六扇门总捕头,武功高强,但年少轻狂,在一次捉拿朝廷重犯的任务中过于轻率受了重伤,也连累了很多人,自辞盛名,隐入塞外。而那个朝廷钦犯,就是那位财主。

        许多天过去了,财主的尸体被流沙冲了出来,但人们却再也没有见过刀疤牛。

        七月流火,天气已经转凉了。这天午后,阳光暖软又正好,一位当面儿生着一指长,一指宽的伤疤,双目却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惊沙”,哑着嗓子喊了声:

    “小二,上酒!”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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