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家的特色二流子

第一次和武大郎见面是在公司大门口,他背着书包,拎着一袋水果,在那之前我一直错以为武大郎是二流子的家长。前一晚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呆滞又隐藏着怀疑,对于我提出的和二流子一起来这个荒郊野岭的公司面试步步试探,他保守估计我是骗子,我果断判断他是二流子的刻板老父亲,为了给冷门专业、性格乖僻的女儿找个安稳工作,在求职的路上一陪到底。

武大郎终究没有打消对于我和这个狗屁的公司的怀疑,从我和二流子走出公司大门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确定。不过更让我确定的是,二流子绝不是我以为的性格乖僻的小女孩,而是个作到极致的闷骚小女子,从她开口跟我说话的那刻,我百分之百肯定,再后来,我百分之二百肯定。

其实武大郎至此也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他放弃了对我的怀疑,我否定了对他的判断,但我们又不得不时常出现在各自的生活里,因为我和他的二流子女友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被这个三环开外的大工厂录取了,更不知在哪个三岔路口见了鬼,真的跑去上班了。

   我和二流子分在同一套单身宿舍的不同卧室,分别和两个摸爬滚打了几年的老油条住在一间屋子,周一至周五大家都过着高中生一样的作息,每天早晨六点闹铃一响,每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偶尔因为一点起床气而迟过两分钟的结果就是,眼看着公司的班车从身边开过却只能把嘴巴里没来的及嚼烂的肉包子吞下,然后疯狂地搭地铁、挤公交,最后在公司的人脸识别系统上显示迟到,然后收到考核扣钱的通知。我和二流子在每天匆忙赶路的班车上,在单身宿舍鸡毛蒜皮的小斗争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在一起二的路上乐此不疲。偶然一天一起看了《平凡的世界》改编的电视剧后,各自称娃,整天你娃、我娃地瞎聊胡扯,开心的时候一起玩到半夜,不开心的时候各自翻白眼路过假装没看到。

二流子是个山西姑娘,八岁时还穿着开裆裤在村头当孩子王,人生前22年从未踏出过山西半步,从小脑子慢半拍,所以跟我一样首次高考放了个哑炮,不情不愿地上了一年复读班,几经拼命才在二战后勉强上了山西省内一所211大学,唯一一所。而我复读一年仍然去了一所弹棉花的二本院校,我的脑子慢了大概不止半拍吧。二流子复读班时候的同桌就是被我错认为老父亲的武大郎,当时武大郎数理化都比二流子灵光,所以二流子认他做小老师,但当年傲娇的武大郎永远一道题只讲一遍,不管二流子听不听得明白,一遍讲完后哪来的回哪儿去。二流子饱受智商碾压,向老师提出过多次换同桌的要求,次次都因为武大郎的拒绝而不了了之。现在看来武大郎的撩妹套路真是不一般,嫌弃你又纠缠你。

可就是这么外表冷漠的武大郎和那么厌烦他的二流子,在高考结束后在一起了。武大郎问二流子愿不愿意作他的女朋友,二流子考虑了几天,发了条短信“要不就在一起试试吧”,结果这一试,经历了四年大学的异地恋,毕业后二流子一股脑地收拾了几大包行李跑来这个据说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我认真脸地崇拜二流子的大胆,二流子呲牙咧嘴跟我说“只要你武哥在,我就大胆,你娃还嫩呢”。

二流子超喜欢喋喋不休地讲她跟武大郎的过去,总在埋怨武大郎从不保护她、牵着她一起过马路,从不懂得制造浪漫给她惊喜,我常常笑得合不拢嘴。有人与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显然我武哥是个只懂“煮粥”的男人。

爱情的小甜蜜怎么都逃不开距离的牵绊,二流子总说武汉这座燥热的城市对待她这个外地侉子不留一丝温热。武大郎住在武昌南郊,二流子住在汉口偏北,他们之间距离不只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而是长江以南到长江以北的跨度,我老说他们是一座城市的异地恋。

每周六武大郎都会来看二流子,起初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在楼下傻傻等,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逛街,逛完商场,逛夜市,总之不会空着手回来,逛太晚的时候就在附近的七天洗洗睡了。我经常开玩笑要他们借七天会员卡给我约隔壁老王,二流子骂我是寂寞女,我承认寂寞,她就大气地要把武大郎借给我一晚,我答应了,她便立马反悔。从此,我对七天充满了好感。

潇洒享受之后就该面对经济危机了,二流子和武大郎在三五次疯狂购物后,终于置办齐了全新生活的全新的家当,与此同时银行卡里凑不够四位数的窘迫期和对这座城市新鲜期过后的不适期平行而至。气候的不适,饮食习惯的不适,人际关系的不适,一切陌生迎头一棒砸得二流子晕头转向,只剩下在超市算计价码的脑子。武大郎不再空着手来看二流子,背包里有时候带着给二流子湿疹用的药膏,有时候带着给二流子炒的鱼香肉丝,这两个人也不再有事没事的往外跑,大包小包的往回带,偶尔二流子带着武大郎在菜场溜一圈,讨价还价一番,回来煮一锅“蔬菜什锦”汤,顺便把我的温饱也解决了。

只一次,二流子看着武大郎一身矮矬穷的行头,二话不说拉着武大郎去海澜之家刷了七百大洋,出了商场却剧情反转在街边上演了一段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催泪桥段。后来听二流子说当时一进去就知道走错了地方,硬着头皮挑了两件就被服务员告知打折下来七百多块,想扭头就走,可单据都开好了,丢人丢到菜场就够了,一咬牙掏出卡刷得所剩无几。后来出了商场,委屈和怨气就不打一处来,二流子埋怨自从跟着武大郎来武汉就没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看着他穿着寒酸她心疼,可武大郎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拿不出又让她生气,复杂的心情掺在一起,她就蹲在商场门口放声大哭,才不管路上来往的人流同情、嘲笑还是疑惑,她只管在那放肆哭。我当时一边笑,一边安慰她一切会好起来的,心里五味杂陈,一阵阵后怕。

自那之后,武大郎拼命地加班赚钱,二流子努力地省吃俭用,武汉的气温也渐渐转凉,一切似乎真的好起来了,只是二流子时不时脑子进水大骂武汉的气候真他妈变态,刚才差点热死老子,现在又要把老子冻成狗。一月三号,元旦小长假的最后一天,第一医院的门诊大厅还是那么拥挤,本来陪我去打针的二流子脑子一热,跑去挂了皮肤科的专家号。那张被武大郎赞誉丑的恰到其份的脸,在经历了七八次激光祛痣后被专家诊断出个恶心肿瘤的结果,二流子彻底懵圈了,几天不吃不喝,各种作死的节奏,就差写份遗书了。痛定思痛后,二流子振作士气背着大包小包决定去北京求医,在北京折腾了三天,医生连正脸都没看一眼劝二流子回去找个靠谱的医院把痣切了,二流子匆匆退了北京七天的房,订了当晚凌晨的火车票重新杀回武汉赚钱切痣。走之前的傍晚,武大郎想起电视剧里的浪漫剧情,心血来潮带着二流子去了世贸天阶,本以为表白圣地该是灯火璀璨、情侣遍地,黑灯瞎火里呼吸着零下几度的空气,没有鲜花,没有拥抱,没有香吻,冷风中凌乱之后,还没等二流子开口,武大郎一通骂娘,拖着行李直奔火车站了。

回到武汉,二流子逼着自己和武大郎攒了小半年工资,怀着对武汉医界的不信任,回北京死磕当时连正脸都不给的医生,那医生估计从医数十载没见过这么作的病患,算是拉了单私活,帮二流子切除了脸上那颗“心腹大患”。缝合了伤口,二流子拍了张照片给我,说借我娃吉言,有种整容成功的感觉,我回她“黄河水总有清的一天,你娃不能丑一辈子”。一句话勾起了二流子对于人生的感悟,养伤期间把《平凡的世界》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给自己起了个颇具特色的新名字“二流子”,却吵着要做“秀莲”一样贤惠的小媳妇。

二流子注定是不甘寂寞和安定的,再一次从京城返回武汉,二流子单方面宣布炒了大工厂,在新租的房里足足养了一个月膘,挑了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果断提档案走人了。二流子说她要走出这个大工厂,走向新天地,想借我娃吉言,于是我又送给她一句“世事要变了,你娃要发了”。

晚饭时候在永和,我还是坐在和二流子习惯的老位子,包里背着的书好久没翻开过,为了韩剧欧巴学习的韩语也还停留在“阿鸟阿噻哟”的阶段,餐厅循环播放的歌手由李荣浩变成了薛之谦,丑八怪还是丑八怪。

逗逗发微信说在和新同事逛沃尔玛,想起以前我俩疯狂扫货的场景,我忙于隔着几百公里电话撩汉,任由她絮絮叨叨扯东扯西,没回复她半句,终于受不了冷落,扔下一句“你娃等着,周末找你娃吹牛逼”。好的,我娃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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