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精附身记(一)

前些年,小樊同学送了我一只宜家的玩具公仔狗当礼物。根据它的体型,那应该是一只三个月大的金毛,非常可爱,鲜红的小舌头还能从嘴巴缩进去伸出来。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我叫它迪狗。知道关于玩具狗最棒的是什么吗?并不是因为它是从东莞生产,而是因为迪狗从来不会咬坏你的东西,也不会在你自视珍宝的 Filco 键盘上拉屎。

迪狗多数时间是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我的沙发上的。我如若出门在外,透过高清监控摄像头查看家中情况,总能看到它对着镜头傻乎乎地笑。每隔半年,因为房子积灰严重,我会将灰头土脸的它塞进洗衣机里洗一次澡。我原来担心它洗完澡后会变得面目全非,结果却证明,我的洗衣机太小了,迪狗在经历了高速旋转之后仍然乖巧地缩着身子趴在洗衣机里一动不动;我原本担心那么大的一个实心玩偶,会一直保持湿漉漉惨兮兮的样子,但洗涤说明又告诉我不能烘干不能曝晒,结果却证明,100% 的聚酯纤维是相当容易脱水的,我仅仅是把它晾了一个晚上,迪狗的皮毛就变得重新干爽丝滑起来。

放心,我是用衣夹夹住它脖子之后的部分。并没有弄疼它。

不得不承认,其实迪狗陪伴我度过的时光,远比大多数人多。我瘫在沙发上看美剧而哈哈大笑的时候,我对着屏幕冥思苦想翻代码书的时候,我高烧不退关掉手机不想理任何人的时候,迪狗总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见解和评价,不存在任何存在感,但它却确实在和你分享所有美好时光。所有的。包括我沉浸在 Bach Suite No.1 的那些,也包括沉浸在老司机带带我之中的那些。

狗果然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即使是玩具也是如此。

我日复一日过着自己的生活,时光恰如流水,缓解你的所有寒冷、燥热和肮脏,代价是会在你浸泡太久的时候揉皱你的皮肤。能如此温柔对待你的,或许只有非人的事物可以做到罢。

而事情的转折点从那一天开始。那天早上起床之后,我刷牙洗脸,将前一天买的吐司片放进烤面包机,按下开关,然后回卧室整理床铺。却发现迪狗躺在我的旁边,肚皮朝天。我抓了抓头,迷惑不解。即使是我最爱的德牧,我也不可能让它上床的。更何况迪狗只是金毛。

昨晚并没有参加酒局。我知道我酒后容易做出格的事情,嗯。抱歉。

等等,莫非我患上了梦游症?借着 200M 光纤,我光速打开维基呸滴呀,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知识。直到面包机叮地一声。我如梦初醒:你 TM 不是有高清监控摄像头么,还是带夜视功能的。你如果真的梦了游,或者,或者,或者退一万步说,被鬼附身了,把狗子拿上床当了一回可怜的抱枕,那雷军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我连忙取下摄像头的 MicroSD 卡,插上电脑,心中一阵紧张又好笑:幸好本壕买的是 64G 的,否则可能与这个惊天秘密失之交臂!我,这样的优良基因,却因为饱受压力而患上了梦游症?一定是工作太辛苦,也许我应该去做微商,也许我应该去搞说唱,也许我应该去开一家唐国强麻辣烫。

脑袋大不是白长的。我果然猜对了。是的,答案并不是因为我有梦游症,而是被附身了。哈!我就说我怎么可能得梦游症嘛。

不不不,我们不是在宣扬迷信。我本着科学而实事求是的态度翻看了那段 1 分钟不到的录像,还特地检查了它的文件属性以便确认的确是由那个摄像头创建的,而不是我中了木马。视频是对的。

之所以说不是我梦游是因为,在一片略显诡异的黑白夜视景象之中,分明是迪狗它自己跳下了沙发,跑进了我的卧室。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裤子好像湿掉了一小块。因为手中的牛奶撒了一地。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想惊声尖叫,夺门而出,远离这一切。但我仅存的理智提醒了我,我的身份证在钱包里,我的钱包在上衣口袋里,而我的上衣,在卧室里。没有身份证,我没有办法坐飞机,也没有办法买高铁票。

更何况,我只穿着内裤。

这时候,迪狗慢悠悠从卧室里走出来,对我说:『早上好……你尿裤子啦?』

『才没有!那是牛奶!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馍啊。』

『这是面包不是馍啊!再说我问的是你!!!你个狗精!!!』

我没想到一个玩具也可以笑得那么爽朗和开心。『狗精?!』迪狗哈哈大笑着,我都怀疑它要喘不上气来,『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生活有什么异常啊?』

『有啊,那就是碰了你的鬼啊!!』

『……请不要骂人啊。我是说,你最近是不是开始不做梦了?』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我向来是一个非常容易做梦的人,日有所思,必定梦有所映。但梦中的现实仿佛被以太粒子扭曲过,那么五光十色,那么稀奇迷离,那么怪诞荒谬,所有每天我未曾敢于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的隐藏思维,都会在梦中如画卷铺展,盖住所有山河大地;所有每天我必定试图努力维持的逻辑理性冷静智慧,都会在梦中安然睡去,把血红和漆黑留给燃烧着的惨然天空。所有压抑在心底的狂喜,狂怒,大爱,欲望,成就,病态,天使,魔鬼,交错成为融化的丝绸后又重新编织。只是第二天一早起来,魇迅速消失,五分钟之后,便完全不再记得。

很多时候,我都想责备自己,这么容易做梦,怎么可能休息得好呢。Robin 阿姨会在枕头底下放一把枪,可在中国这是违禁的。所以我只能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带鞘的刀,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和一个 Withings 睡眠仪。以帮助祈求宁神。

但最近,我真的好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我的睡眠,空空荡荡,如一展纯净的黑丝绒。

『你是……食梦貘?』

『正是在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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