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那座山上的人,从小学到初中,都翻一样的山淌一样的河。
只是她比他小两级,又是年纪学霸,傲娇得很。哪怕他和她哥哥是同学,也经常在放学路上一起玩耍,可她没有留下他的什么印象。
没想到中专毕业后,国家不包分配。她沮丧的回县城里寻找实习单位,刚下车船,就和他偶遇。
当时父亲陪着她,他和父亲熟识,就在路边攀谈了起来。听完来龙去脉后,他立马表示要帮忙。
原来,他和她一样学了医,只是他在县城学校,她在省城学校。早已毕业两年的他,还没有接受单位,只能一边打工,一边找门路。
就这样,那几天她们父女俩就住在他租的简易房子里,他则去了县医院他的朋友那里。
他动用了在县城的同学关系,不但安排好了她的学习,还找好了免费的住宿。而这一切,她也心安理得的接受。谁叫他是哥哥的同学呢。
她把他也当哥哥。而当时和她住在一起的他的同学,一个圆脸的女生正喜欢着他。
他没事会过来玩,她就借事躲到一边,有意撮合他俩。
连续几次后,那个女同学就说:你不用出去,我和他没有可能的,这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他已心有所属。
她听完心里就笑了。就他那样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还戴副眼镜的书生样子,有人喜欢就不错了,他还挑三拣四的。真不知道他心里面装下的是个什么人。
彼时,她正处于“失恋”状态。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她进行的是一场独角戏,开始和结束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陷入了一场无望的单恋,还没有勇气表白,就直接进入了分离。
她爱的是城市男孩。又干净又阳光,还多才多艺,不像山村里出来的男孩子,又木纳又拘谨,一点不会逗女孩子开心。
她就像一朵花,是盛开得最旺的时候。她知道父亲花那么多心血就是让她跳出农门。她想如果不能凭读书在城市里找到工作,也必须借助婚姻在这里落脚。
他有什么活动,都会带她去,当然还有他的一大群同学和朋友。而每次,他都对她照顾有加。特别的用心和仔细。
他望向她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她慢慢看出了异样。她有一丝惊喜,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不屑。于是便假装不知,故意拉开距离。
那时,他家里花了钱,终于等来了迟到的分配。也不过是在一个镇上当卫生干事,实际上就是一个挂职。
周末了,他都会到县城里来,陪她吃火锅或去爬山。深情是掩饰不住的,爱让一个人变得卑微。就像当年她的暗恋一样,低到尘埃里。只是此时她和他掉换了角色而已。
被爱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只不过仗着对方的爱与痴。她知道了他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选择,可就是不直截了当的拒绝。
为自己的寂寞找一个出口,或许也是习惯了这种陪伴和照顾,于是就这样给点希望,再让他失望。
她说,她喜欢有上进心的男孩,不想找一个家庭负担和自己一样重的人。他每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他当时在那个岗位上看不到任何前途,父母也还在农村等他拯救。最后一次,他约她在老地方吃火锅,想单独的慎重的和她谈一谈。
他打电话时从未有过的严肃,吓着了她。她一直享受着他的温情,理直气壮,可真要她给一个答案,她压根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后来听说他一个人等到火锅店打烊,菜煮烂到锅里,他都没有动一下筷子。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在街头买醉,最后还是朋友来,深夜才把他劝回。
他说:“我有二十万,一定要娶她!”同样穷怕了的他,心里有些愤然,也算有些理解。她想要的生活,现在的他无论如何给不了。
从此后,他和她不再有交集,缘分就像烟雾一样,一阵风就给吹散了。
实习结束后,她如愿的嫁在城市,只是偶尔从共同的朋友处得知,他参加了成人高考,被四川华西医科大学口腔科录取。她心想:这对他俩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她努力去融入那个家庭,竭尽全力,但总有高攀的嫌疑。她想,物质生活的富足就是安全感,就是幸福。因为她知道小时候多么害怕交学费,害怕生病,害怕一切跟钱挂钩的事情。她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直到,四年过后,她流尽了眼泪,终于知晓不被珍惜的疼痛,突然就想起了他,那个捧她在手心,却被践踏了真心的他。她伤了他,再被别人伤,也许就是她应得的报应。
她带着满身伤,又恢复成了一个人。那个火锅店还开着,当她再次走过那里时突然痛哭失声。深夜里,在泪眼迷离中,才痛彻心扉的领悟到真心爱她的那个男人已经被她弄丢了。
她曾经骄傲到云端,如今跌入谷底,一蹶不振。父亲看到她自暴自弃,有时梦里还叨叨这一个人的名字。就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他的电话。
听老家人说,他父母这几年一直在广州打工,供他读书,他刚毕业,现应聘到广东江门医院,一家人在一起。
她攥着那个电话,就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如何联系,如何抹开脸皮去和他说话,她预习了一遍又一遍。
而真正拨通电话过后,一切的尴尬和犹豫都忘掉了。在他面前,她还和以前那样自如和随意。她毫无保留的述说了近况,也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及了彼此的感情。
她说她曾经心动过,想给他机会,没有打招呼,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到镇上。他的房子就在马路边,当她风尘仆仆的赶去时,如何也敲不开门。旁边的邻居就探出脑袋来,说他跟女朋友才出去。
她一下子就懵了。这个花心大萝卜,处处都有女人缘,这样的人怎能托付终身。
他不知道她去过,也不知道她动过心。只知道她若即若离,压根就不准备给他机会。而那段时间,正好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心灰意冷,又抹不开媒人的面子,就答应交往着试试。
她说,她现在要跟失败的过去切断一切联系。他就帮她申请了新的QQ号码,名字是用的她十五岁那年写的一首诗《今晚有个蓝月亮》里“蓝月亮”三个字,那首诗是写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求而不得的爱情。密码是他的姓五笔输入法的三个字母键加001。
他会告诉她,才到医院工作的情况,以及要在广州买房的压力。
她试探着问他,广州工作好找吗?他想没有想过回老家来工作?
甚至有一次,她直接问他:他们还有没有可能?不是她厚颜无耻,她只想还他一次,还他一次拒绝,把垂手可得的骄傲,还给他,此生她才不会心生亏欠。让他知道,他的深情无罪,以及与他错过后,她的后悔。
她明知他的父母不会同意,也明知她不会抛开自己的父母远走他乡。她知道有个结在心底,虽然她一直没有承认,她是爱过他的,就像他爱她一样。
从他还记得那首她自己都已忘记的小诗。那是在一次谈话时不经意间提起的,他还悄悄的藏着心底。从密码设置时的心意。每按一次,就会记得他一次,后面001就是NO:1。他曾经的希望,一目了然。
她要成全他,这一次换作他有主动权,换作他来拒绝。对于一个真心爱过自己的人,她愿意这么做。那怕没有了自尊,也要让他心宽,让他有再去爱的勇气和信心。
从此,她和他爱恨两清,互不相欠。
如今又过去十年。她来到了他读大学时的城市落叶生根,并生下两个女儿。他艰难的在广州买了房子,也养育了两个孩子。
她还用着那个QQ号,他依然是她的好友,也浏览彼此的空间,但感情早已云淡风轻。
她的微博和,还是习惯性的用蓝月亮作为名字。她只是想提醒自己要学会珍惜。珍惜感情,珍惜每一份真心实意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