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离姗姗
1.
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氤氲一片。我走到阳台,用手轻轻拭去了玻璃上的哈气,看向楼下不远处的地方,地基已经完成,春天的时候那里还曾是一片空地。听说,是在建一个小型的农贸市场。
已经深秋,恐怕来年等那里建好,肚子里的宝宝也已经出生了吧。那,它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它又会有着怎样的命运呢?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样想着。
自从怀孕三个月,发现有先兆流产的倾向,我就被要求停止了所有的工作在家安胎。一闲下来,整个人就会想东想西,有时候也会独自发着呆,就好像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房间,突然搬空了所有的东西,无助而失落。
而南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这些小情绪。他是个粗线条的男人,除了上班,就是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用他的话说,上了一天班已经够累了,打会儿游戏怎么了......
记得,我和南就是在楼后还是空地的时候结婚的,这一年我三十岁。我妈看着我穿着白纱挽着这个男人,走过红毯,瞬间眼睛噙满了泪水。这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我在天国父亲的最大心愿。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完成了一项多年的使命,尔后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钥匙的碰撞声,开门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我下意识地扭头看,是南下班了。
该死的天气,全身都湿透了。我递给南一块毛巾,听着他的抱怨。
噢,对了。等下饭做好了叫我,今天太累,我先睡会。“砰”南将卧室的门关上了。脱下的鞋子还四仰八叉的躺在门口。
我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将鞋摆进了鞋柜中。地上残留着泥水,就像我和南的婚姻,一点也不美好。
有时候,我在想那些相爱的夫妻多年后是不是依旧会有说不完的话,会不会一颦一笑依旧牵动着彼此的心?还是说,时间会将一切冲淡,结果都一样?
唯一我能确信的是,我和南没有爱,所以也就不会有说不完的话,牵动的心。
2.
宿命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和南结婚,大概就是一场注定的宿命吧。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结果会是另一种可能吗?
我大学的那年,父亲不幸得了肺癌,经过三个月的配合治疗,他还是没能活下来。
我清楚的记得,在他离开我和母亲的前一天,他用颤颤巍巍的双手地抓着我,声音从他那干裂的双唇中哽咽的发出:乔乔,爸爸~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看着你~穿上白色的婚纱~走在红毯上的那一天......
曾经以为,父母在身边的日子还有很多,可当有一天他们真的离开我们,才意识到遗憾是再也弥补不了的伤痛。
父亲的离开,让我消沉了很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临终时那不舍的样子。如果,还有如果的话,我多么希望他能看到我出嫁的幸福模样;如果,我可以早一点结婚,是不是我和他都不会有遗憾?
可惜,从来都没有如果。
大学毕业后,不知是为了逃避过去,还是仅仅为了给逃避找个理由,我选择了漂泊,从南到北,混迹于各个冰冷的钢筋水泥大都市,都市尽管霓虹绚烂,但我始终一个人。
母亲总是在电话的那头说,乔乔,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妈妈真是放心不下,如果碰到合适的人,你也别挑三拣四,只要这个人对你好就行,知道吗?
在电话的这头,我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笑着安慰她:妈,你放心,我会的。
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我知道,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并不容易。
我经常被诊室里找我看牙的患者问道,乔医生这么优秀,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搪塞说,没遇到合适的人。
可,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合适呢?
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也一定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就像我对牙齿的挑剔一样。
夜深,我从诊室出来,坐在24小时便利店里,啃着刚被店员加热过的包子,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或明或暗的街灯,让我想起了父亲。当所有的人都在告诉我不要太挑剔时,我想父亲真正希望看到的是我能够幸福吧。
所以,只要能幸福,晚一点也没关系。
3.
真正让我动摇,决定和南结婚的不是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不是身边朋友、同事都已经步入围城,而是母亲,我害怕母亲如同父亲般离开。
29岁那年,母亲突然住了院,是姨妈给我打的电话。姨妈一边哭一边骂我着没良心。
我是挺没良心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漂泊在外,忽视了母亲。
我回到家的那天,母亲正在医院做着手术,做了整整十个小时。是脑瘤。我脑子一片空白的在手术室门口蹲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母亲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我看着母亲苍白而瘦消的脸,头顶裹着一圈圈的白色纱布,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恨自己。
经过半个月,母亲的病情总算稳定了,她可以稍微进食,也可以慢慢开口讲话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乔乔......妈妈......心疼......你”。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父母最害怕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如果他们不在了,孩子没人照顾,孤苦无依该如何生活。
后来,我辞掉了工作,开始专心的照顾母亲。她康复的还不错,可以一个人拿着勺子吃东西了,也可以一个人慢慢踱到卫生间,有时候,还会和医生护士打趣两句。
看着她越来越好的样子,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奢求,只要她健康就好。
半年后,母亲康复出院了,我也在家里的县城找个一家口腔小诊所开始上班,生活平淡如水。
母亲说,乔,你现在也已经安定了下来,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生大事了?
是啊,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也该“成熟”了。
母亲托了七姑六婆开始为我张罗着各种相亲,而我也极力的配合着。可在县城,快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绝对会被人认为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脑袋有问题。
所以,每次的七姑六婆介绍的相亲对象都没见面,就被对方一口否决了。
4.
有一天,我正上班,姨妈给我打电话要我去见一个相亲对象。说,对方刚离异,条件不错,可以去见见。
这是姨妈给我介绍的第七个男人。
总算有人不觉得我有“病”了,我苦笑着。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县城的一家咖啡店,装潢比较老旧,店内几乎没什么人。
昏暗的灯光下,吧台里一个面目模糊的咖啡师在和女服务员调着情。他们脸贴着脸似乎在说着什么。咖啡店的气氛也因此暧昧了许多。
我转过头,看到窗边一个身材油腻的中年男人正向我挥着手。
嗨~我老套的打招呼。
喝点什么吗?中年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一杯拿铁,谢谢~
听说你是一名牙医,怎么,大城市不好混吗?中年男人喝了口咖啡,打量着我说到,口腔在小县城可没什么出路啊~
我母亲身体不太好,我为了方便照顾她。我看着正前方墙上的钟摆一下一下的晃着。
我的条件你应该也听说了,如果我们结婚,你不吃亏......
我没继续听他的高谈阔论。我只是一直盯着那个钟摆。如果时间不用这些有形的物体来呈现,可能我们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会变得非常迟钝吧。
我不太喜欢话多的人,安静的人反倒有内涵。我觉得你还不错,我们可以先谈着。我对中年男人高傲的态度报以礼貌的微笑。
看得出中年男人对这次约会比较满意。
刚回到家,姨妈就兴冲冲地打来电话说,那小伙子不错,你们可以先相处试试。
姨妈又再三强调男方有两套房,工作又是国企,虽然离婚,但孩子跟妈,你们又没什么负担,每个月赚的钱足够你们两个人花了,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挂了电话,我看见母亲在客厅好像正削着苹果皮,一下一下又一下笨拙的削着。
自从父亲走了以后,母亲都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从前,父亲再怎么不好,母亲还有个说话的伴儿,父亲再不苟言笑,母亲还有一个可以一起吃饭的人。现在,她只剩下残败的身体陪伴着她。
从前,我以为只有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才能够结婚,所以婚姻也一定是宁缺毋滥的。可后来发现,当到了一定年纪,婚姻的意义不再是爱情,更多的是相守与陪伴。
当你老到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老伴儿就是那个可以为你端来一杯温暖水的人。那时,你该多么庆幸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依旧是一个人,孤独又荒凉,甚至连死都不会有人知道。
妈,你放心,我会幸福的。母亲看着我,带着欣慰的笑容。
半年之后,我和南结婚了,就是咖啡店里的那个油腻中年男人。
现在我肚子里怀的小家伙,让我们本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了唯一可以连结的系带——责任。虽然,我知道未来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柴米油盐,生活依旧如一面平静的湖,没有一丝波澜,
但未来因它可期。
作者简介:
钟离姗姗:一个被摄影耽误的微小说作者。走世界之路,写最有温度的爱情篇章。微信公众号:遇见钟离姗姗。转载请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