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非偶——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年轻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任性和年少轻狂付出代价。翻开《左传》,第一个让我由此感悟的就是郑国的太子忽。(郑国姬姓,为了方便起见,文章将太子忽称为郑忽,以此类推。)

郑忽曾有过春风得意的时候。虽然他的父亲郑庄公膝下有四个儿子,但是他是无疑是离国君之位最近的那个人。

他是郑国的长子,已是储君,史书上直接称之为“太子忽”。

他有着优秀的军事素养,立过不少军功。比如他曾作为诸侯军队的主帅帮助齐国出兵击退北戎的进犯。

他有着郑国股肱之臣祭仲的鼎力支持。“祭仲甚有宠於庄,庄公使为卿;公使娶邓女,生太子忽,故祭仲立之,是为昭公。”

他曾在周郑交质时作为人质前往周王室。这个经历对他而言有两个好处。战国时,触龙为劝赵太后令长安君出质于齐时说:“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简单地说就是,长安君作为人质前往齐国,是他对赵国的贡献,他日归来也便有资格享受荣华富贵了。而另一方面,在周王室的这段时间对于他密切与周室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总而言之,这时候郑忽的人生和他的国家一样,都走在康庄大道上,前途一片光明。

当时的郑国,是后起之秀,隐隐有小霸之势。

周平王东迁(东周与西周由此分界),主要依靠的是郑、晋两个国家,周大夫富辰说:“郑在天子,兄弟也。郑武、庄有大勋力于平、桓。”郑武公、郑庄公对于周平王、周桓王是出过大力气的,作为回报,他们能够担任周室卿士的职务,这也就为他们打着周王室的名义行事提供了便利。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充分利用了“周室卿士”的价值,以“王师”之名四处征讨他国,树立权威,最后甚至引起了周王室的忌惮。繻葛之战中,双方交火,周桓王中箭负伤,郑国见好就收,双方又恢复了正常的交往。

繻葛之战(前707年)距离周室东迁(前770年)近七十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王室虽然狼狈,但是名义上的威信力犹在。凭借着周室卿士的身份,郑国已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先行者。在一番南征北战之中,各国分分合合,齐国逐渐成了郑国最有力的盟友。

齐国是老牌大国了,历史得从西周初年的姜太公算起,可谓源远流长。只是平王东迁时,齐国重在平定内乱、治理内政,与周王室的关系略有疏远。因此,齐庄公、齐僖公虽然小霸,但是与后期的政治明星郑国强强联合还是很有好处的。也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齐国两次对郑国的太子忽抛出了橄榄枝,想通过婚约关系加强双方的合作。

然而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都被郑忽给放过了,且以冠名堂皇的理由,毫无回旋余地。

第一次,齐僖公想把女儿齐姜嫁给他,他回绝的理由是“齐大非偶”:齐国太高大上了,门不当户不对,高攀不起。然而随后的言辞出卖了他:“《诗》云:‘自求多福。’求福由已,非由人也。在我而已,大国何为?”意思就是我郑忽靠的是自己,要你齐国做什么?何等倨傲。《左传》在这件事上夸郑忽“善自为谋”,但是对于他的政治命运而言,这实际上是一个败笔。当然,齐姜在历史上有淫乱之名,若真的嫁到郑国,以郑忽的个性,不知会闹出怎样一番风波。

第二次,是在郑忽率师击退北戎时,齐国提出将另一个齐女嫁给他。他又推辞了:“无事于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昏也。民其谓我何?”言下之意,是不敢假公济私,怕背负上为婚约而去作战的名声。这一次,他身边的大臣祭仲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再三劝诫说,您的几个兄弟,都因母亲受宠而得到郑庄公的喜爱,你要是没有强大的外援,恐怕君位难立啊,三个公子(三公子即太子忽、公子突、公子亹,没算另一个公子子婴)都将成为国君了。寥寥几语,点透了将郑忽的处境。可惜的是郑忽一意孤行,并未听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齐国终于放弃了他。他,也失去了有力的外援。而祭仲所言,一语成谶,郑国迎来了“公子五争”的内乱。五争中,郑昭公郑忽、郑厉公郑突、郑子亹、郑子婴围绕着君位纷争不息。

郑忽在两次拒绝齐国婚约之后,娶了陈国的女儿。在婚礼的仪式中依旧不守规矩,“先配而后祖”,即未告祖庙而先行婚配,被陈国的大夫鍼子讥笑了一番。

作为一个政治家,郑忽显得太幼稚。婚礼仪式中,“先配而后祖”,可见其轻率和任性;击退北戎后,齐国按礼赠送各国生肉,让鲁国定先后之次序,鲁国依周室分爵之次把郑国排在了后面。而郑忽恃功,对鲁国所定的班次大怒,并在随后发动了郎之役伐鲁,可见其强横与傲慢。两次拒婚,更可见其目光短浅与刚愎自用。

郑忽和郑突这两位公子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忽,隐含着傲慢不恭之意;突,有旁侧出击之意。一个半路杀出夺得宝座;一个则在疏忽倨傲中丢了原本稳拿在手的君位,留下了“齐大非偶”的故事供后人揣测。似乎命运已在冥冥之中昭示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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