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真正的亚裔高级脸？
这两天，一个叫做Qizhen Gao的中国姑娘被无情甩上了舆论的风头浪尖。起因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了，来自Vogue在Instagram上登出的一张她的照片▼
| Photographed by James Perolls |
图：Instagram @voguemagazine
宽宽的山根，远远的眼距、细长的眼睛……怎么看都跟西方人眼中亚裔女性长相的刻板印象全面吻合。
所以，即便Vogue在图片配文中写着“挑战常规美和外形”（challenges the norms of beauty and looks），依然抵不住大面积指责“丑化中国人”甚至“种族歧视”的评价。Ins评论一路拉下来，除了愤怒就是不解▼
@dtshibuya：不想冒犯任何人，但她看起来像个creepypasta（一种恐怖形象，相当令人不适，就不放图片了，实在好奇可以自己去查查……）
@quinnpan：作为一个亚洲人，我觉得被你的审美冒犯到了。
@nicolecccy：身为一个中国人，每次我看到时尚杂志只知道挑选那些所谓“独特”的长相来代表亚洲审美，然后宣扬他们的“异域风情”幻觉，反应只有一个：饶了我吧，谢谢下一个。
@aktenburcu：我个人而言，真的有点受够这些“不同寻常”的美，矫枉过正到有点烦人的地步了。有趣，还是有的，漂亮，就算了吧。麻烦让经典美回归好吗，它在各种族裔中明明都找得到。
@liketoseethesea：天呐我也是不懂了，这难道不就是刻板印象吗？？？你们就只知道挑小眼睛大鼻子来代表亚洲人？？？我没有说这个姑娘不漂亮的意思，她又美又独特，但并不是所有亚洲人都跟她长得一样好吗？你们挑选黑人、瘦子、强壮的各种人上封面来体现包容性，但一涉及亚裔你们就总是传递些错误信息，让那些不了解亚洲的人觉得：哦他们长得都一样。太荒谬了，简直悲哀。
以上5图：Instagram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前有ZARA选用中国女模特李静雯拍摄的照片中刻意突出的雀斑，后有这次的Qizhen Gao……
李静雯事件，甚至在外媒语境下已经发酵成了“雀斑门”▼
以上2图：That's Magzine
从这一波波的评论不难看出，这次的Vogue模特选角争议，其实已经超出了关于“模特美不美”的话题，而在于西方时尚界对于亚裔面孔的选择，究竟是如同Vogue所说“挑战传统”，还是打着多样性的幌子来加固他们对亚裔长相的刻板印象。
毕竟，一边有Gigi Hadid的眯眯眼歧视风波（眯眯眼动作是公认的嘲讽亚洲人长相），一边有Vogue这样的时尚大刊大张旗鼓选择小眼睛模特，歧视与多样性的边界又是什么……
图：Daily Mail
这一切其实都可以归纳为一个问题：亚裔面孔的“美”，或者说关注模特行业的时尚爱好者们口中所说的“亚裔高级脸”，究竟，应该由谁来定义？
要说上面这个问题，其实是个伪命题。
无论从全球时尚界毕竟话语权还集中在欧美世界的角度，还是西方媒体自己刊登在西方渠道的“我的地盘我做主”角度，话语权实打实握在白人依旧占主力的编辑、摄影师、模特经纪人手里，至少短期内无法改变。
所以这次风波从3天前开始到现在，评论里不满的中外网友一大堆，Vogue依然有底气把Qizhen Gao的照片挂在图片墙上，不为争议所动。
只要没到Dolce & Gabbana设计师直接私信辱骂中国人的程度，就既不会删po，也不会道歉——本来从Vogue的角度，也不会觉得有必要道歉▼
图：Instagram @voguemagazine
但不巧的是，在现在社交媒体铺天盖地、时尚产业只能靠全球扩张来救的情况下，话语权变得不再那么绝对。再怎么高高在上的业界大佬，也必须聆听、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迎合大众的需要和审美。
否则，就不会有Kendall Jenner、Gigi Hadid这类“网红超模”在网红经济下的应运而生，不会有大码模特登上Vogue封面的可能，不会见证卡戴珊的巨臀和金小妹的丰唇得到主流时尚圈儿的认可。
……更不会出现雇用亚裔模特的需求。
图：Vogue US
其实这些年Vogue这么多封面，就算在这些不涉及种族差异的方面，也没少了争议。就拿上面三个例子来讲，Gigi和“侃大山”夫妇的版本被吐槽“向流量低头”，本意是体现模特身材肤色多样性的群模版本，依然被批评对不同身材、外貌的女性代表得不够。
但在亚裔模特这个命题上，明明前几年主流声音还是为奚梦瑶何穗上维密秀、孙菲菲独登Vogue Italia担任封面等国模的新成就喝彩，这一两年来突变为新人模特面孔选择体现出的“种族歧视”争议频频爆发……
说到底，还是证明欧美主流时尚在亚洲的版图扩张，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阶段：市场接轨了，高端时尚和大众时尚的审美区别，却距离接轨还差得远。
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举个例子。
要说白人、黑人模特里，惊世骇俗的并不是没有。从去年离世的“僵尸男孩”Rick Genest，到现在已经越来越多的白化病模特，尤其是因为白化病斑纹造成独特肤色、去年创历史成为首个登上维密秀的白化病模特Winnie Harlow……
| 左：最成功白化病超模之一 Shaun Ross |
| 中：“僵尸男孩”Rick Genest |
| 右：维密白化病超模“奶牛”Winnie Harlow |
图：K Danielles | Hollywood Life | PopSugar
这么极端的案例，不是要说Qizhen Gao的长相和他们的身体病症、遍体纹身是一个属性，而是想要让各位明白，“挑战传统审美”确实是西方时尚界的常见现象，甚至可说是品牌或杂志早就习惯了的讨论度来源。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挑战传统审美”，首先，你得有已经成规模成体系的“传统审美”可以挑战。
在这些特形超模大火特火之前，西方时尚界早已经历了“经典审美”的洗礼。90年代甚至更往前的超模大神们，从永远美艳动人的Linda Evangelista、Cindy Crawford，到可说是代表了黑人极致之美的Iman、Naomi Campbell，哪个不是走上街分分钟回头率爆表的公认美人？
| 左：Linda Evangelista |
| 右：Cindy Crawford |
图：Pinterest | Who What Wear
| 左：Iman |
| 右：Naomi Campbell |
图：Interview Magazine | Pinterest
即便在都说“超模时代已经死去”的现在，大众审美基础上身材更好的模特，依然是西方时尚界的主力军——是“挑战传统审美”的基础。
但在华裔模特的选择上，明明“经典美”还没有在欧美时尚界获得足够的认可，这就说起来“挑战传统审美”的亚洲脸，也难怪会戳中大众的痛点了。
正如Vogue这次发出的Qizhen Gao照片评论区中，这一条评论所说▼
@wonderfulgoodgirl：如果你们真的在乎多样性，那你们应该在大片里启用各种各样的亚洲人，而不是那些写满了“亚裔刻板印象”的亚裔。
图：Instagram
多样性这个问题，在最近几年风头最盛的中国超模身上，比起早些年来其实已经改善很多了。
我们既有典型小眼睛也就是老外传统认知“中国脸”的孙菲菲、雎晓雯，也有硬朗大气可塑性强、从中性到美艳什么风格都能演绎的刘雯，还有何穗以及奚梦瑶这样更接近……“直男审美”的标准美女。
下面这6张面孔，可以说是代表着中国超模军团真正在国际舞台摆脱了单打独斗阶段的开端，“中国模特”从此成为一个被广泛认可的群体▼
| 刘雯、孙菲菲、秦舒培 |
图：Cosmopolitan | Zimbio | Zimbio
| 何穗、奚梦瑶、雎晓雯 |
图：Bustle | Zimbio | The Blonde Salad
至少对比吕燕（此处没有吐槽吕燕的意思，她依然是成功国模的典范）在海外“一枝独秀”的年代，欧美时尚界对中国脸的认知，早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模子。
而她的独特长相，当年引发“外国人心目中的中国高级脸”争议，绝对不小于今天的Qizhen Zhao以及ZARA“雀斑门”▼
图：Business of Fashion
问题在于，在中国人或者说亚洲人的认知里，黄皮肤面庞的美有千万种；可在西方人眼里，亚裔面孔只是他们所熟悉的千万种美，其中的脚注之一▼
瘦子模特太多了，所以时不时会出点Lara Stone这样的大胸超模，以及Ashley Graham这样的大码超模。
健康端庄大气的大美女超模让80年代的西方人看厌了，所以才会横空出世了Kate Moss这样一个早年以“小男孩气质”走红的代表。
美艳性感挂的潮流席卷90年代末太久，所以21世纪初就应运而生了一大波娃娃脸超模，从Gemma Ward到Vlada Roslyakova再到Lindsey Wixson，都是典型。
而“亚洲脸”在西方，就是和这些不同特色的“美”平起平坐，女性多样性的一种体现罢了。
| 左：大码超模Ashley Graham |
| 右上：娃娃脸超模Gemma Ward |
| 右下：年轻时的Kate Moss |
图：Cosmopolitan | W Magazine | NSS Magazine
所以其实不止中国超模，连成名的日本、韩国女模们，也大都拥有狭长的眼睛。从那些年风头无人能及的戴文青木，到这几年横扫T台的“韩国帮”代表崔索拉……数也数不完▼
| 左：戴文青木；右：崔索拉 |
图：Flickr | Pinterest
所谓的“亚裔高级脸”，在传统高端时尚语境下，还真就是个“异域风情”的代名词而已——他们当然会习惯性地无视了亚洲人的美也有无数种的事实。
然而时代总是在变的。
挑选小眼睛亚洲面孔，作为给本国消费者多看点“异域风情”来调整口味还行得通，但在奢侈品消费市场亚洲销售额已经快要占据全球总额一半的情况下，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所以醒悟得快的品牌和刊物，尤其是那些本来就没有“high fashion”这块自命不凡的面具的商业品牌，比如维密，比如雅诗兰黛，就在亚洲模特的形象塑造上更强调“健康、大气、性感”这样传统美女的代名词，总而言之是往主流审美靠拢▼
| 雅诗兰黛广告，即便启用了孙菲菲这样确实是“小眼睛”的亚裔超模，但拍摄效果明显在于突出不同肤色的模特们共有的清新自然美感，而没有过多地把孙菲菲妆容“异域风情化” |
图：Anne of Carversville
而撇开时尚界不谈，看看这几年闯美之路异常顺利的少女时代、Black Pink等等韩国女团，再看看入选外国网站评选的全球百大最美面孔里代表中国入围的迪丽热巴、林允，甚至本身颜值已经得到好莱坞一致认可的范冰冰、章子怡、刘亦菲……
和大众审美距离更近的音乐、影视这类流行文化圈，更是早就拥抱了普通亚洲人都认可的“美”。
| 等刘亦菲出演的真人花木兰进入院线，势必又是欧美大众文化的一次“亚洲热”高潮 |
图：Variety
当然要说让Vogue这样的时尚杂志，每次挑选亚裔模特都比照angelababy类型的网红式颜值，那其实效果近乎于每期封面都给卡戴珊霸占，本来也不现实——多来几次怕是一样争议多多的。
毕竟，“高端时尚”领域自有逼格要维持。
Qizhen Zhao的争议也好，ZARA“雀斑门”也罢，其实正好体现出一向高高在上的欧美时尚界跟亚洲大众审美之间，终于开始了正面磨合的事实。东西方时尚审美对撞的“阵痛期”，有这样的争议带来的话题度和讨论度，倒并不是坏事。
至少，我们不再是一味被居高临下地灌输“高级脸”概念的被输出方，而是开始参与到关于“美”的讨论中来了。
至于什么时候我们能看到“小眼睛”以外，更多“亚裔高级脸”代表特征的出现？
……拭目以待。
| 孙菲菲 by Vogue Italia |
图：gi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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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排版 | 维克多
图片除标注外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