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乐读：众里寻他千百度——林海音《城南旧事》版本甄别

     大女儿笑笑最近要读林海音的经典之作《城南旧事》。我以前读过，但忘了什么版本。上网去买，着实吓了一跳，这这这......版本也太多了吧？粗略数了下，出版机构多达65家以上，还不算同一出版机构不同时期、不同装帧的。

     不用说，读书的版本是很重要的。好的版本修心养性，如味道醇厚的茶，回味无穷；差的却让人难以下咽，甚至起到扭曲原著、误导读者的作用。尤其是孩子，思想、语言、审美尚处于形成中，更容易受到所读的影响，所以要慎之又慎。这就给家长带来了难题：各种版本，该如何选择？

     我的习惯，先是关注书的内容：是否忠实于原著？删减、改编、校勘情况？如果是翻译的，译者是谁、水平如何？等等。但怎么判断呢？毕竟不可能买齐所有版本或者找到大而全的图书馆一一通读。那就得曲线救国了，比如：

     了解书的出版方或出品方、策划者是否权威、口碑如何。不过，即使是看起来权威的正式出版机构，也可能急功近利随意改编，或者只是卖书号，所以还要了解书的策划、编纂过程。再就是利用当当、亚马逊等平台的试读功能读一部分内容。还可以咨询身边买过这书的朋友，或者到靠谱的读书、教育相关论坛上浏览相关评价。不过，当当等电商上的读者评价真真假假，需要你火眼金睛甄别真伪。

      再有就是看书的编排设计，比如整体感觉、封面封底、可读性（如字号、开本大小）、内里插画。对于绘本类图书来说，插画是很重要的筛选维度，插画作者及水平、是否契合书的内容等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回到《城南旧事》，因为原著是中文，年代也并不是很久远，所以文字内容上，不同的版本相差不是很大。不过也有改编。这本书最初的版本是1960年台湾光启社出版的，后来林海音创办的纯文学出版社，以及台湾尔雅出版社也出版过。1994年，台湾格林文化出版社专为儿童出版了三册一套的绘本版。因为担心现在的孩子看不懂原著里地道的北京话，所以林海音和编辑一道对原著内容进行了删改。之后格林文化又出了一版文字内容更完整的单册绘本，供成人阅读。

     大陆通行的版本，大多保留了文字内容的完整性。而版本如此之多，尤其是2011年之后超过50个，恐怕要归功于语文考试权重的加大和新课标的指定阅读。借助当当、亚马逊等相关电商和论坛，一番试读、研究下来，我有些头晕目眩，脑子里塞满了“应试！应试！”——为应试而生的版本太多了。

     以商务印书馆2012版（智慧熊文化传媒公司和商务印书馆、童趣出版公司合作出版）为例，宣传点是“无障碍阅读”、“价值阅读”。正文里但凡编者认为重要的句子下面都会打上着重记号，句后括号里有相应的点评、批注。比如：“拉骆驼的摘下了他的毡帽，秃瓢儿上冒着热气，是一股白色的烟，融入干冷的大气中（语言简洁活泼，生动地描写出天气的寒冷和拉骆驼人的形象）”。书后还附有相关名言链接、读后感例文、知识考点（附参考答案）等。名师导读、专家权威解读、真题模拟等也是很多版本的卖点。

     我个人认为，这样的版本称为学习参考书更合适，读它就是为了做题、考试，属于应试范畴。真正的读书，是读者要去愉快地阅读，自己去体会、感悟，而不是被别人直接灌输说这句话讲什么、那段话有什么深意、那里用了什么艺术形式、你该从中获得什么价值观，诸如此类。阅读是很个人的事情，同一本书、同一句话，每个人的解读都可能不一样，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在正文后附上作者当时的写作意图、时空背景、术语俚语注释是必要的，但不能把读书工具化，如同咱们上语文课一样，把正文分解得支离破碎，手把手教读者（孩子）去解读出某个标准答案。这样的版本也会影响阅读的流畅性，读着读着就被卡一下，无法一气呵成，阅读的乐趣荡然无存。

     这些版本里，以插画为卖点的也很多，名曰美绘版。但看了一圈，好的寥寥。也许是为了迎合如今孩子对动画的喜好，插画大都是卡通、动漫造型，小英子大眼睛、红脸蛋，有的像樱桃小丸子，有的像巾帼小英雄，还有的看起来呆头呆脑，与《城南旧事》老北京的韵味全然不搭。

     这其中也有少数不错的。口碑最好的，是在水彩画方面造诣颇深的画家关维兴的手绘插画。1992年，台湾格林文化总编郝广才专程到北京寻找插画作者，最后将关维兴等几位潜在作者的画作带回台湾给林海音看。林海音很中意关维兴，亲自写信邀他配图，这就诞生了《城南旧事》“最美插图版”，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格林文化1994版，里面收录关维兴80幅水彩插图。据关维兴回忆，为了让插图契合故事内容和当时的时代背景，他到处搜集素材，实地走访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观察老北京人的生活细节，甚至专程到山西乔家大院观看抽鸦片的烟具。

     功夫不负有心人，关维兴插画版《城南旧事》众口皆碑，荣获“波隆那国际儿童书插画展”等若干国际奖项，并被翻译成法文、德文及英文广为流传。台湾诚络书店上这样写：“林海音透過主角英子的童稚雙眼，勾勒出大人世界的模樣，而水彩大師關維興，以純熟獨到的技巧，將生命注入故事。《城南舊事》兒童繪本版，圖文優美合諧，相互輝映，帶領讀者一同體驗友情、親情，以及成長過程中的天真與蛻變。”

     尽管我不懂画，但也能感受到关维兴插画的精良、传神和美感，与故事内容融合在一起，二三十年代老北京的景象和生活仿佛就在你眼前。

     在大陆，关维兴插画版，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出版过单册本，汕头大学出版社2010年出了三册一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也出了单册本。2013年，在出版界以制作精良闻名的《读库》团队出品了“小开本三册套装”和“大开本布面精装”两个版本（由新星出版社出版）。两个版本均附有8小时有声光盘，由上海电影译制厂配音演员狄菲菲录制。被称为“老六”的《读库》主编张立宪在一次讲座中详细介绍了读库版《城南旧事》策划、编撰、装帧的过程，的确非常用心。在文字内容上，因为希望保留完整原貌，所以他们以格林文化单册本为蓝本，结合大陆通行的版本和格林文化三册一套版本，逐字逐句校勘。全书最后附有《城南旧事》名物考及书中人物活动地点、路线示意图，小说中提到的老北京地名、地点、方言等都请相关专家进行了注疏。

     除了关维兴的水彩画绘本，另外有一种也很不错，是摄影绘本。这种版本最初是2004年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的，书中插图是大陆摄影家沈继光用18年时间走访北京的胡同和大杂院拍摄的老北京照片，与《城南旧事》的故事内容也很契合。当代中国出版社同年引进了其简体版。中国青年出版社2012、2014年分别出了这一版本的平装和精装，封面是中青社经典的黑皮，内里配了沈继光88幅老北京照片。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在“作家与故乡”系列中也收入了这一版，书后还收录了沈继光写的两篇文章《收拾残片——陪海音先生再走城南》、《残片不在，记忆失了根壤》。

     总结一下：

     喜欢关维兴插图的，《读库》版编撰严谨用心，内容校勘、考据详实，是当之无愧的“最美插图版”，也是唯一的有声版本。当然，价格也相对高，大开本（单册）68元，厚重大气，适合在家阅读和收藏；小开本（三册一套）66元，轻巧便携，便于孩子阅读或旅途阅读。同样有关维兴插画的，又比较便宜的，是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版，精装本26元，不过插图的印制没有《读库》那样精美。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单册版、汕头大学出版社2010三册版目前均已下架，要买，恐怕得去孔夫子旧书网这类二手书网站上去淘了。

    喜欢沈继光老北京照片版的，可以买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版（定价25元），或者中国青年出版社2012平装（定价25元）、2014精装（定价48元，随书赠送林海音五岁初到北京的照片藏书票），也可以入手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版（定价48元）。

    若不在意有无插图，只想欣赏林海音美文，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中国画报出版社2010，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些书实际上是林海音文章选集，除了《城南旧事》，也收录了《五凤连心记》、《初恋》、《母亲的秘密》等林海音其他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