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漫威新作《毒液》上映,又逢首例基因编辑婴儿出生之消息闹得整个社会沸沸扬,科技发展是如此之快,在幻想与现实之间,人们普遍发现,两者其实并不遥远。
电影中科学怪人妄图通过将外星生物融入人类身体,以达到人类自我进化的目的,是疯狂而不切实际的。影射到现实,自主编辑人类基因,抛开伦理道德,单单此举将会产生多么深远的社会影响,就引起社会公众广泛的恐惧,无论其是出于对抗顽疾、先天残疾或其他目的。社会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抨击贺建奎,无论国内国外,东方西方。
这个现象很有意思,它其实反映出整个人类(当然是大部分),是具有共同之世界认知的,换言之,是有一种普世价值观在影响着整个人类。我之好奇,便是这普世价值观根源于何处。
我曾囫囵吞枣,想尽可能全面地了解西方历史、文化史,以为兴趣所在便是真理所在,却不曾回过头来,向后看上一眼。也是凑巧,如若不是近来常翻阅的一本书,或许我会更晚知道,原来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一位伟大的先哲参透此道。这位伟人便是老子,这本只有五千字的真言,便是《道德经》。这种感觉,便如常书鸿在巴黎街头偶遇敦煌之素描画册,惊喜震撼之余,不免生出愧对先祖之感。
据说在西方世界,《道德经》的印刷量排在第二,仅次于《圣经》。这或许可以解释老子思想的群众基础。或许西方人不会理解“弱者道之用”,但不代表热衷分裂和独立的他们不会认同“小国寡民”。东西方文化差异导致思维差异这是再正常不过,在此按下不表。单说确实有很多西方人试图通透地理解中国的“道”并表达出来,比如吕克·贝松,比如他那部《超体》。
道是什么?老子自己也解释不清,故他感慨:“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可见“道”之名,是老子取的。但是,人类的认知能力和表达能力极其有限,人类根据自己的主观臆断来理解宇宙万物,给宇宙万物命名,恒星行星,山川湖海,动物植物,上帝魔鬼,原子夸克,宇宙万物无不打上了人类之主观印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名”是主观而表面,“道”是客观而内在;“道”是恒动,“名”是静止。道是物质,是最先存在的实体,实际上,“道”早已超越时空之概念。
《超体》试图借助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解释清楚何为“道”。斯佳丽·约翰逊主演的女主角,阴差阳错借助毒品完成了自己大脑功能的开发,当开发程度达到100%时,便是导演心目中的“道”:抛弃皮囊,化身为往事万物,或在万事万物之中存在而不主宰。男主角问“你在哪”,女主角的回答便是整部电影的精髓:我无处不在。而电影最后,随女主角穿越历史长河回溯到宇宙创立之初,导演表达了这样一个概念:万事万物与时间相比均微不足道,时间即为“道”,并由此落幕。
道真的是时间吗?抛开宇宙之中各处计量时间的方式方法均不同,抛开引力可使时间和空间(时空)发生弯曲的广义相对论之证实,单表“时间”这一概念就是人类主观臆断的名词。时间这一强大到无可逆转的东西,其实也只是道的一种表现罢了。大道无形,道即一切。
另有一位西方人,穷其一生都在探究一个至简理论,一个解释宇宙的普世真理,他就是爱因斯坦。他不相信上帝会掷骰子,定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可以适用于宇宙的任意角落,所以他提出了能量守恒定律:E=mc2。这一点,倒是与老子的道之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时间简史》里,唯一出现的公式便是此。而霍金延续并发扬了爱因斯坦的理论,并提出了宇宙大爆炸(至今暂无比宇宙大爆炸更先进之理论)。而这,不免让人联想起《道德经》里的一句话:“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奇点,老子称之为“玄牝之门”,乃是“天地之根”,爆炸后生成宇宙;“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爆炸后各元素生成恒星、行星、星云等,后出现单细胞生命,此所谓“无中生有”是也。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此联想本是我之猜测,但深入分析,以了解东西方文化之差异倒不是完全不可以。譬如,由此可以印证一个现象,中国科学更注重观察总结规律,而西式科学更注重研究与实验;往宏观上讲,东方注重世界观,西方更注重方法论。就像中医与西医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只是看问题角度不同而已。正因为此差异,老子若与西方两位物理学巨匠在天上相聚,许多问题悬而未解,定能大谈三天三夜而不知疲倦,相隔两千多年遇知音,我虽不能往,心向往之。
譬如,就“道”究竟为何物,三人便会有一番无休止的争执,但终归会趋于和解:道即一切。哲学之终极(当然是就目前公认而言),“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三人模模糊糊于前两问,只有这第三问,人类文明之终极,以及宇宙之终极,或许会达成实质性共识。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故“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主张顺天应人,遵从自然规律,方可最大程度地延续人类文明的寿命。我之人类,作为宇宙中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分子,和宇宙中的其他事物一样,都是由同样的肉眼看不到之分子、原子、中子、中微子等玄而又玄的东西转化或组合而来,由此可以看出人与其他事物本是同源,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都是由道衍生出来的,所以也都处于永不停息的运动和变化之中,而且和其他物体相互依赖,互相转化。故宇宙毁灭与重生、循环往复是必然,人类的终极亦然。
霍金或许深有同感:“在临死前,我警告过他们,第一,适当开发人工智能;第二,不可应答外太空文明;第三,不可打开基因编制之潘多拉魔盒。马斯克自以为了不起,放了台汽车于火箭上,在太空中招摇过市,在我看来着实可笑,倒酷似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满是凶险的丛林里哭闹(致敬《三体》)。”
爱因斯坦也会附和:“二战后期日本将败,我打电话给杜鲁门总统,放弃使用原子弹,可他还是下令投了弹,这何尝不是另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
老子闻言,也将叹道:“我等人类背道而驰,自诩有思想和意识便是万物之灵,自高自大到认为可以改变自然,主宰万物。天理和人欲是一对矛盾,它们会互相争斗。“天理”,道也;“人欲”,伪也。伪字何解,人为为伪,违背自然即为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哎,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道德经》中世人最熟悉的一句话,也是老子朴素唯物主义辩证法之最简表达。“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反者道之动”,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万事万物均对立而统一,且无时无刻不在变幻。但万变不离其宗,此宗为何物?《易经》中所谓太极者,《道德经》中所谓道者是也。
当今世界,西方世界主导之世界文明,在诸多领域行将走到死胡同,譬如环境恶化、能源枯竭、经济危机、种族与宗教仇恨、社会制度、转基因作物与克隆技术等等。前路迷茫,西方的一些有识之士,不得不上溯到两千余年前,从古老的东方智慧里寻找出路。可循环经济、生态再平衡、再生资源等,无不体现出老子的顺天应人之思想。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善人或有两解:其一,善良之人,即有德之人,德乃道之体现;其二,善顺势而为者,即懂得遵守自然规律并善于利用者。老子讲究无为而治,此无为,自认为并不是无所作为、放任自流,而是无“伪”而治,去伪存真,遵大道,不违背,以此为前提,方为最优选择。故自古以来,“自由”便为假命题。
最后,关于第二问,“我从哪里来”,《道德经》里并无任何解释,两位物理学巨匠生前也无更透彻的说明,故不由得产生一些遐思:道真的是一切事物的终极开始吗?如果不是,那么道究竟从何处来?
或有两种可能:其一,存在一个古代宇宙,毁灭后新生,爆炸生成我们所在的宇宙,周而复始无限循环,道,便是彼宇宙之于此宇宙运行规律的延续。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无解。
其二,就像鱼儿之于水,细胞之于躯体一样,只能适应四维世界(算上时间这一维度)的我之人类,很难理解高维空间之生活。我们的宇宙,难保不是一种更高级智慧生命的身体,抑或更高级生命造就的超级计算机,毕竟,细胞之于人体,太类似于星星之于宇宙;毕竟,数学乃全宇宙通行之语言,二进制或是全宇宙最基本的数制。宇宙之初生,与人类由受精卵逐渐长成人形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死了,我们的宇宙也随之毁灭,继而新生;他们的超级计算机系统崩溃了,便会自行格式化,而后重新启动。道,是否就是宇宙的“灵魂”,是否就是宇宙的“运算方式”呢?
人类之存在,不过是此身体之小小细胞,或此超级计算机之小小代码罢了。而他们,几千年来我们统一称之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