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初,海南保亭县三道农场改建制为生产建设兵团三师九团。十月底,我从七队调到新组建的武装连。经过短暂的集训,连队奉命开赴三弓驻地。
五栋茅草房搭建在乱石岗上,我们白天上山砍芭开荒;夜晚回来,到附近的水沟边,拿着饭钵勺水洗澡、洗衣服。连队仅有的一口水井只有半米多深的水,勉强够吃喝。因为缺水,三、五天的衣服也就懒得洗,第二天又穿上。
1970年5月开荒大会战,连长领命回来,团部要求完成二百多亩地挖胶穴任务。天刚亮,全连指战员已来到工地,锄头、镐头、钢钎与乱石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骄阳似火,炙烤得人都喘不过气来,我身上湿透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干脆连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干。我虽然累得腰酸背疼,手上打起了血泡,咬着牙也要坚持。饿了,吃了饭再干;累了困了,靠着锄头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干。有的战友生病了,发高烧,还坚持着上工地。
夏季的海南,地上仿佛像着了火似的,空气中弥漫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人难以忍受。开荒工地上,我们任凭烈日曝晒;夏季又是台风骤雨频繁的季节,山头上,听电闪雷鸣,我们任凭暴雨冲刷,此情此景,又怎能令经历者忘记?......
36小时!连续在工地鏖战,日以继夜的苦熬,当我们一百多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住地,许多人晚饭没有吃,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因为实在是太疲劳了。
三弓山头,秋高物燥,驻军某部备战防空洞外,山火突起。火光就是命令,我和正在山下砍芭的一、二排战友奋不顾身地冲上山,冒着滚滚浓烟,扑灭了险情。
几个月后,连队迁址到甘什岭下的大湾河畔。住的仍是茅草房,而且靠近河沟低洼处,常常受到台风、暴雨的袭扰……
为了改善居住条件,我和二排战友奔赴南林、三道公社、甘什岭的深山老林中伐木。
踏着晨雾,沿着陡峭的山路,我们肩扛斧头、长锯在密林深处砍伐;夜幕降临,才回到简陋的工棚。南林山区是海南岛瘴疠最严重的地方之一,蚊子又大又狠,被它叮咬后,很容易得疟疾病。我不幸被感染了,入院治疗。病刚痊愈,我又奉令协助团部砍木班到芝麻村拉原木……
几个月后,连队在高处盖起了三栋砖瓦结构的营房,再也不用担心“半夜屋漏湿衾衣,坐听风雨盼天明”的窘况。
生产大会战是那个年代常有的事。武装连作为全团的机动连,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我们转到另一工地——甘什岭十七连的深山中砍芭开荒。这里远离村寨,人迹罕至。我打起背包,徒步上山。白天,冒着酷暑、风雨在工地挥汗劳作;夜晚,睡在用竹木、野藤搭建的床铺,和着潺潺溪流声,美美地睡上一觉。一早醒来,我的脸上肿了,脚下也露出血迹,原来夜里蚊虫、山蚂蟥来光临了。顾不上这许多,匆匆吃完早饭,又上工地了。
曾记得,连队前往十四连抢收花生。冒着狂风骤雨,和着一身的泥水,我度过了难熬的7天7夜。
在八连水利工地,我所在的二排战友分成两个班次,昼夜不停地往大坝上抬石头、拌灰沙,直至大坝顺利完工,装机发电,保证了周围连队生产、生活用电。
在五连工地,开荒挖穴,修筑梯田,大家齐心合力硬把几百米高的山坡,用锄头、铁铲、木夯等简陋的农具平整成大块田地,周围的山头修筑成“环山绕”的胶林。
曾记得,1971年12号强台风的肆虐,万亩胶林遍地狼藉,不少老树也被连根拔起。我们小分队赶往几个连队,顶着大风雨,冒着残枝随时落下的危险,抬树桩,架木杆,把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胶树重新扶起栽好。
几年来,三道农场垦区方圆几十公里的崇山峻岭,处处都留下我和战友的足迹,洒下的血汗。 总之,哪里有紧急任务,哪里有艰巨的工作,哪里就有我和战友们的身影。
1970年底,团部抽调三十多名女知青组建四排,武装连注入了新的活力。宿舍后面的山岗有几百亩胶林,女排的战友凌晨三、四点就起床,头戴星星,脚踏露珠,各奔各的林段,就着昏黄的胶灯不辞辛劳割胶、收胶。下午,还要参加砍芭、开荒。
雷雨过后,大湾河畔的山坳处,有几个坟堆,深夜里,使得这一片漆黑、死寂的荒野更增添阴森恐怖感。女战士郑春花三点多钟就到了林段,专注地割胶,在匆忙的脚步声中,她似乎觉得有个光影在身后移动,乍一回头,眼前突现一团蓝色的火苗正面朝她走来,顿时吓得她毛骨悚然,哭喊着拼命跑回宿舍,哆嗦地与还在宿舍的姐妹们说,“见鬼啦!我撞到鬼啦。”......当年的青春少女,头一回遇上这怪事,谁人不被吓破胆呢?胶林惊魂,也成为一时笑谈。
西沙卷风云,越寇起觊觎。连队换上半自动步枪,我们一边生产,一边军事训练。练兵场上,战友们英姿飒爽,苦练杀敌本领。
曾记得一排2班战友李炳华因胃溃疡引发出血,三排女战友曾小薇、项俊华、梁伟贤,二排6班尹进才为抢救战友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的鲜血;连部文书王小亚,工作中不小心从房顶摔下引起脑震荡,战友们闻讯,接连几夜守候,随时准备为他献血。战友真情浓于血。
那时,工作是艰辛繁重的,生活又是单调苦涩的。每年淡季,半斤米饭和着掺水的酱油、咸豆酱或者南乳就是一顿“佳肴”,咸萝卜干更是常备菜,能够吃上一顿鲜鱼或猪肉,那是我们最大的奢望。难忘1970年大年三十晚,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吃剩的饭菜舍不得倒掉,年初一,炊事班加热昨晚剩下的饭菜后再分给大家吃,馊饭菜里竟然有死苍蝇和蟑螂屎。
还记得一排战友梁保柱,他身材高大魁梧,开荒挖穴是能手。有一次与人打赌,半斤米饭和着青菜,再加上26个鸭蛋,炊事员还有意把那大碗装得满满的,半小时内他竟也吃完了。
大湾河畔,暮色苍茫。劳动之余,我们在连队简陋的球场上,打篮球、踢足球,不亦乐乎。我那块从家里带来的乒乓球拍,多年来成了我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伴随我度过那艰苦的岁月,球台上,它给了我些许心身的快乐和慰藉。
月色下,各排宿舍不时传来二胡、吉他、小提琴的演奏声,虽不动听,如同咿呀学语似的,但也给这寂寞的山沟里,增添了一点活气。知青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工作、谈生活;小路上、溪流边、胶林深处,出双入对的知青战友、恋人在这里也融入他们青春的友谊、永恒的爱情......粗略算来,武装连战友喜结连理的约有十七对之多。
武装连知青在农场这块黄土地上留下了奋斗的足迹。我们有迷茫和苦闷,有苦难和艰辛,也有欢乐和笑声,汗水和奉献,它伴随着我们成长。当年的风和雨、泪和血、思与情都将是说不完、道不尽的沉重话题。
岁月悠悠半世纪,魂牵梦绕农垦情。回首往事,感慨人生。此后,我多次回农场、老连队看看,因为那里有我们金色年华留下的成长足迹,有我们洒下的青春热血。它将伴随毕生,永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