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春子时常在山坡上望着冬塘田野,在这一片不大的旷野中,四周的群山峻峭挺拔,四季更替它不同的景致。冬河从远处的山坳里流出来,再流向远处的群山之外。
对于山外的世界他一无所知。但山外经常来人,有时候会骑着单车,有时候会开着大卡车或吉普车来。
他们来到冬塘镇,远远近近仔细打量一番后,很快就会被这古朴的山区小镇独具魅力的风貌所吸引。
这一天区政府王秘书给春子家送来了新年的布票。他从镇上骑过来的新单车的车轴轮子上圈有一个带绒毛的彩色的环,很让孩子们感受到十分新奇。
孩子们围着去看。雪秀想骑,王秘书只让她只骑一会儿。
“下次来让你骑久一点,今天区里还有事呢。供销社新来了好多花布,拿着布票赶紧去扯吧,晚一点就没了。”
王秘书对雪秀说。他把布票递到春子妈手里,茶也没顾得上喝一口接过雪秀推过来的单车便骑回去了。
雪秀相信王秘书的话,把单车还给王秘书后,进屋去看春子妈和姐姐把布票小心翼翼凭借着齿纹线撕开,再按面上的尺寸数额一叠一叠放好。
每人一丈四尺的布票,除了给每人做一套衣服。今年振林雨秀要结婚,还得打二床被子,扯床单,肯定不够。象冬花云子布票,则会有些剩余。雪秀在家过年,春子妈当然想把雪秀的衣服一起做了,想到把雪秀的衣服一起做,也就不应该单落下细秀小妹妹的新年衣服。
雨秀自己还是把给冬花做裤子的事跟婆婆说了。春子妈爽快地答应了。她让雨秀把细秀的布也一起扯了。
“既然这样,今年孩子们都凑底一新。”她还说要跟胡老师与柯景泉一起做,雨秀就对婆婆劝说道:
“那样一来,我妈就会把布票全部送过来。再说,我妈喜欢扯什么布她得自己去挑才行。”
春子妈听了也在理。给亲家夫妻做一套衣服,亲家会把全家的布票送过来,到时候雨秀的嫁妆扯铺盖被子的布,她就得花钱去买了。
春子妈想要秋华与雨秀扯一样的成花色的布,这样不会浪费布料,也省了几尺布票。余下的布头,做振林雨秀结婚的枕头套,裁剪下来的小碎块布角还可以做新鞋的鞋面,也可以用做缝衣服的补丁。
腊八节一过,大女儿秋华天天在耳边催。她也得给自己称心如意快要过门的媳妇做套好看的衣服。
现在新年的布票发下来,春子妈让雨秀和秋华俩姑嫂商量怎样扯布。
54)
供销社布匹柜台后面橱上,为新年添加大量鲜艳的布料,成溜重叠摆在柜台上色彩缤纷的布匹,无论就布的料子颜色和布料上的花纹,似乎比去年多了许多。
春子妈对秋华雨秀说,她们姑嫂俩雪秀冬花细秀尽量扯一样成花色的布,自己和胡老师扯中年妇女素净的一些的,太爷爷、爷爷、父亲、春子和云子家中的男丁,还是和往年一样扯蓝咔叽布。
这种布厚耐穿也不怕脏,只要是男的,老少都可以穿,而且不分场合和季节。
春子家男性都是这个颜色。爷爷则和父亲一样做中山装。太爷爷象往年一样声明,他过年不穿这样衣服,他还是穿厚长袍。
春子妈只好让谢裁缝给老人按长棉袍的式样做件过年的新衣。
经历过新时代二十几年的祖父,为什么还不愿改变自己的习性呢?反正老人当作御寒的长棉服,不会让人看上去认为是封资修的东西。
雨秀秋华带着雪秀冬花一起去供销社扯布。雪秀冬花又蹦又跳高兴地走在前面。
秋华拿着全家的布票和钱,姑娘家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至少她要挑自己喜欢的花色。当然如果能够说服雨秀就更好了。
在供销社,雨秀看上一款紫色碎花素净的布,而且价格低廉。但秋华则对粉色的朵朵绽开的百合花画面和花纹显得高调的布感兴趣,价格比较昂贵。
相信秋华选择的布雪秀冬花半大的女孩子一样会喜欢。只是雨秀选中的布只能与春子妈一起扯了。那样的话,如果这样的素净的布料做成的衣服穿在雨秀身上未免会有些老气。
“和妈一样的布色,会太老气了一点吧?要不就显得妈太年轻了?”
秋华对雨秀说。她忍住笑,让售货员把成捆的布先在柜面摊开,再扯得老长,搭在雨秀圆圆的肩膀上。
“我倒情愿让妈显得年轻一点,我老一点。”雨秀郑重其事地说。
“哎,你老一点?”
秋华抿着的嘴张开笑道说。她退后几步,左瞧瞧右看看,才走到雨秀正面来,
“那我哥怎办?我哥是不是更老了?”
“这颜色鲜,什么场合都可以穿,不招人现眼。再说你哥的军装,哪里有老人小孩之分呢?”雨秀说到这抿着嘴羞赧地笑着。
“招人现眼有什么不好?”秋华爽快地说。因年节的喜庆即将有了新衣,秋华不在意旁人投过来的眼光,高兴地打趣嫂子雨秀。
雪秀和冬花选了大红牡丹布。秋华说服了雨秀,俩姑嫂还是选了粉色的百合花布,她们把自己的零花钱添了进去,回去春子妈就沒话好说的了。
再说和雨秀选同样的布,就是贵一点,母亲看到儿媳妇喜欢,也会高兴。秋华喜滋滋地想。
俩姑嫂把布扯好后,就直接拿去冬塘一家最好谢裁缝师傅家。
雪秀和冬花跑开到镇上玩去了。
谢裁缝顺便替雨秀秋华俩姑嫂量了身子尺寸。
他对雨秀秋华说,得让雪秀来一趟,和她们一样得量身子尺寸。
春子妈事先已跟谢裁缝打了招呼,春子冬花云子按去年尺寸让谢裁缝酌量加尺寸做大做长些就是,这样可以让衣服穿多几年。
“姑娘家和半大的小女孩子得每年量。男孩子可以隔年量一次。”
春子妈听不懂。谢裁缝就告诉她:姑娘家半大的女孩一年一年身子变化大,差一厘少一厘衣服就做不利索了。
他说,冬花和他十二岁的春妹子一样大,冬花就按春妹子的尺寸裁剪。谢裁缝也从没替雪秀做过衣服。
雪秀是半大的女孩,眼看到了成年姑娘的身子了,得专门来一趟量身定制。
把布拿去谢裁缝师傅家里做,一套成年人的衣服是七毛八分钱,未成年人的小孩收四毛五分钱。他比一般的裁缝师每套衣服多收一毛到一毛五分钱。因为是春子家,谢裁缝和冬塘其他的裁缝师傅一样,只收六毛八分钱,冬花云子俩姐弟的衣服收三毛五分钱。
谢裁缝在年轻时就是冬塘做衣服的名人。
“一个优秀的裁缝师做出一件合身得体的衣服,让人穿在身上气质不凡,也是裁缝师优秀的作品。”
谢裁缝常这么对来做衣服的人说。也是借此来夸自己精湛的技艺。
春子家的衣服一直是他做,包括太爷爷的古式长袍。
大多数成年的女孩和姑娘们都会在新年前几天换下劳动服,把自己穿戴的花里胡哨的,互相拉扯着衣服比起衣服上鲜艳的图案与花色。
雨秀第一次在婆家过年,她要让自己漂漂亮亮的。她想起自己少女时代在城里的时候,城里的裁缝师傅做的衣服不光按照身材尺寸做得大小合适,更会讲究美观大方。
比如在肩和腰部位上细节的讲究处理,会格外注意。同样的衣服同样的人,经过不同裁缝剪裁的手是不一样。
她感觉乡村裁缝师傅做出来的衣服稍宽松些,对身材款式不是那么讲究。
现在看起来,谢裁缝的手艺比城里师傅手艺不会差。当初就为了全家五口人省六毛几分钱,妈妈舍不得把布拿到谢裁缝这里来。
雪秀让秋华找到,来谢裁缝家量身订做。
谢裁缝把叼在嘴里经济牌的香烟,放在台面一块凹进去的瓷片上。他站起身来给雪秀量好身子尺寸后,转身把给雪秀做衣服的布展开,用黄滑石跟着木尺在上面量好尺寸的地方画裁剪线,他看着自己眼皮底下的尺寸,故意慢条斯理地还是打趣雪秀:
“春子妈给雪秀妹子扯布做新年的衣服,把雪秀妹子也当成她家的二媳妇了。”
“不给你说了。”雪秀红着脸要离去。被谢婆娘拦住,她从碗柜里抓把爆米花和一些花生塞进雪秀的上衣口袋里。
“你莫听他乱说。我雪秀妺子还是小孩子,懂什么。”谢婆娘笑着亲热地拉着雪秀的手说。
“我己经跟春子说了,如果他长大不娶雪秀,我就把春妹子嫁给他。刚好一个叫春子一个叫春妹子,光听名,就蛮有缘分的嘛,天生就是一对儿。”
谢裁缝坐到缝纫机前,哗哒哗哒地踩动缝纫机,还是这么笑着对雪秀说。
“我走了。”雪秀扭了扭身子,让谢裁缝说得一脸羞涩地赶紧离开了。
走出谢裁缝的家,一路上雪秀想着谢裁缝的话,在心里总是想着春妹子长大后,真的会嫁给春子吗?
“什么光听名就是一对儿?啍,要是同名同姓那不成非结婚不可?”
雪秀越想越怄气。他觉得这谢裁缝太自私了,怪不得做的衣服比其他裁缝贵,春妹子才多大,就开始想长大要嫁给春子。
“春子当然不会同意的啦。”
“那春子长大娶谁呢?”一想到这,雪秀心满意足的笑了。从姐姐和春子妈眼中,她看出来自已长大后会和姐姐一样。
想到这儿的雪秀,并不为自己害羞,反而心里面甜滋滋的,独自一人边走边笑,高兴地哼着小曲儿唱起来:“嘿啦啦嘿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啰,书上小鸟叫呀,我们大家一起来呀,大家来欢乐拍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