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宣
中国近代力学有四位奠基人,除了前两天写的李佩的先生郭永怀,还有周培源、钱学森、钱伟长三位大师。
郭永怀与妻子李佩伉俪情深,却因飞机失事,英年早逝,其余三位大师皆与发妻度过了61年的美满婚姻。
今天要介绍的是其中一对恩爱典范——周培源、王蒂瀓。
——度公子
01
1930年,周培源留学归来,在清华任教,是物理系最年轻有为的老师。
这天去好友家拜访,刘孝锦谈到“你年轻有为,前途光明,只是万物具备,只欠东风。”
才子既成,独缺佳人在侧。
周培源也自嘲:“清华的女生少,物理系的女生更少,美国大学里学物理的中国女生简直稀有,哪里有人瞧得上我。”
这年,周培源已经28岁了,终日忙于物理研究,婚姻大事依然无暇顾及。
刘孝锦笑说要给他介绍,几天后,就拿出一沓相片,递到了周培源手中,照片上都是她在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的校友。
北平女子师范大学,是当时中国女子的最高学府。
里面的女学生们个个才情不凡,周培源一张张翻阅过去,指着其中一张“就是她了。”
照片上的女孩,是学校公认校花。
那天她和七位好友同游颐和园,拍照留念,随后照片流出,被刊载到了小报上,时人称之“八美图”。
周培源看中的正是“头美”王蒂澂。
两人在刘孝锦的撮合下,很快第一次见面了。
席间,周培源见她不怎么吃,以为女孩认生不好意思,就拼命给她夹菜。
后来,王蒂澂说:“那天的菜只是不合胃口,这人真真的傻气,我明明不吃韭菜的,却使劲拣给我,碗里的韭菜都堆起来了。”
傻里傻气,倒真是细心可爱,自从认识后,两人就约会不断。
周培源常去学校宿舍找她,由于周培源生得高大英俊,门房阿姨都印象颇深。
每回见他远远走来,就该喊:“王蒂澂小姐,有人找。”
两人站在一起时,真是一双璧人。
后来,曹禺曾对周培源的小女儿说:“当年,你妈妈可真是个美人,你爸爸也真叫潇洒。那时,只要他们出门,我们这些青年学生就追着看。”
02
传闻,当年物理系另一位才子叶企孙也钟情于王蒂澂。
和周培源还订下了君子协议,一切尊重王蒂澂小姐的意愿。
后来,王蒂澂选择了周培源,叶企孙终身未婚。
1932年,当周培源、王蒂澂在北平结婚,时任校长梅贻琦亲自担任主婚人。
开场时,梅先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说成了“今天是王蒂瀓先生和周培源女士的结婚典礼”,惹来全场一阵哄笑。
事后,物理出身的周培源认为校长不够严谨,“这么严肃认真的场合,怎么可以这样糊涂呢?”
妻子王蒂瀓则安慰他说:“这是梅先生的幽默罢了,博大家一笑。”
当然这只是个插曲,婚礼当天的确带来了不小的轰动。
很多人都驻足看热闹,不明事理的小孩子们也围着叫嚷“新郎好潇洒,新娘好漂亮!”
婚后,周培源安心进行物理研究,家中还添了两个可爱的女儿,更是美满。
自古红颜命途多舛,婚后第三年,王蒂瀓患上了肺结核。
这在当时几乎是绝症,才女林徽因晚年几乎就是被它拖垮的。
王蒂瀓被迫与家人隔离,在香山眼镜湖疗养,与清华相距甚远。
家中只剩下周培源抚养两个幼女,既当爹又当妈,周末还要去探望病妻。
往来五十里,全靠脚下的一辆破自行车。
一年来,风雨无阻。
有一回,探视的时间到了,护士将他“请”了出去。
周培源像个孩子似的,又溜回来爬到了妻子病房外的窗台上。
两人隔着玻璃望着,谁也不敢出声,周培源就用手比划着“好好养病”。
王蒂瀓看着满手是灰的丈夫,正对着自己憨笑,重重地点点头。再躺下时,泣不成声。
03
爱情的伟大,在病魔面前是无力的。
饶是国际一流的物理学专家,周培源也对妻子的病情束手无策。
他只能请最好的大夫,只能尽可能地多鼓励爱人。
谁知一年多的时间,奇迹来了,王蒂瀓转危为安。
刚团聚没多久,1936年,周培源利用休假时间,赴美参与爱因斯坦亲授的广义相对论讨论班。
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正酣,美国当局急需人才。
周培源先后收到美国国防委员会、海军总部的留用邀请,就连移民局也大开绿灯,要为其全家办理在美永久居留权。
周培源一笑置之,于1937年,回国了。
这时候,清华南迁,与北大、南开合办“西南联大”。
周培源一家就赶往昆明,住在山村里,刚诞下第三个女儿的王蒂瀓身体虚弱不堪,周培源又接过了家里的重任。
晚上婴儿哭啼不停,他就抱着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哄睡了女儿,再赶紧开始备课。
妻子半夜醒来,见他还在埋头研究,望着周培源消瘦的侧颜,她只能起身倒一杯热水递过去。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一杯水也是妻子对丈夫疼惜的爱。
他们本可以在美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至少不用在战火中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后一种选择。
在他们身上,有种“士”的精神。
04
有一天,周培源回来牵了匹马,还兴冲冲告诉妻子,给它取了名字叫“华龙”。
头一回听说,马还能有名字,王蒂瀓依然觉得这位学贯中西的物理教授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你买匹马做什么?”
“骑呀!我可有座驾了!”
这里离学校远,周培源凌晨五点就得起来赶路,有了马,以后就快多了。
从此,他早上先骑马送女儿上课,再骑到学校教书。
整个西南联大都知道周教授有匹叫“华龙”的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周大将军”。
有时候,周大将军在教室上课,马就拴在外面,学生也时不会替他看看,马还在不在。
一回,因学校有事,下班晚了,山路陡峭,马蹄打滑,周培源连人带马摔到一条沟里,第二天还是照常上课了。
后来,这事儿传开了,都知道周培源生命力顽强。
好友金岳霖半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这批教授困在一个荒岛,大概第一个死掉的是叶企孙,第二个就是我,他比我还不行;梁思成也许能活得久一点,可身体不好,最后惟一能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周公(指周培源)了。”
在西南联大期间,周培源要照顾妻子、接送女儿。
学校方面也是授课、研究两不误,培养出一批中国近代科学家,比如诺贝尔物理奖得住杨振宁、“近代力学奠基人之一”钱伟长、数学家陈省身等等。
05
1946年末,国内民不聊生,清华教授的日子也不好过。
彼时,周培源一家正在美国,陪同他做研究。
一教授说: “我看周公是不会回来的了。”
在场的林徽因素来是不爱插嘴政治国事的,这回却厉声道:“周公一定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周培源一回国,就立即赴清华再度任教,和同事们共患难。
解放后,周培源被调到北大,住进了燕南园,
庭院中种植了很多花,他侍弄花草时,总称家里有“五朵金花”,女儿们占了四朵,还有一朵是妻子王蒂瀓。
家里这么多女儿,他都天天挂在嘴边,还编了一首顺口溜:“老大我最疼,老二我最爱,老三我最宠,老四我最喜欢。”
至于妻子王蒂瀓更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恩爱。每年春天,举家踏青,他都要一路牵着她,生怕磕着碰着。
身后拎着郊游装备的女儿们总是“嫉妒”地说:“对不起!麻烦你们两位分开一会儿,帮我们照看一下东西。”
周培源爱花,后来,王蒂瀓脊椎损伤瘫痪在床后,他就再也不愿独自出门赏花了。
在家守着老伴,是比出门游赏风景,更值得的事。
06
文革时,周培源一度受到迫害,不得不到别处先避避风头。
王蒂瀓独自留守燕园,经常有人在窗户外面尖声咒骂周培源,情绪激动者还会扔石头进来。
她庆幸老伴没有亲耳听到这些,日后,她什么也不会说,这是她对爱人的保护。
孩子们想接她出去,她只说:“我不要紧,你们尽管放心,照顾好你们父亲,是最重要的。”
王蒂瀓并不是依附着周培源先生的女人,她在当时也是鉴赏水平很高的收藏家。
自1950年起,就利用工资收藏古代书画,在她的影响下,周培源也喜欢上了收藏。
两人颇有几分李清照、赵明诚“赌书泼茶”的趣味。
1988年,两人将珍藏多年的145幅珍品无偿捐献给国家,按照如今的市值来算,总价值恐怕累计上亿。
无锡市人民政府在博物馆内特设,“周培源王蒂澂藏画馆”。
这才是最好的爱情。
我爱你,不会使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但我们会探索同一种爱好,发现更多生活的乐趣。
我们的名字将连在一起,不只是结婚证,不只是墓志铭。
07
周培源每天早晨都会对王蒂澂表白一次“我爱你”。
后来,王蒂澂瘫痪在床,他的话就变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腰还疼不疼?别怕困难,多活动。我爱你,六十多年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对我最好,我只爱你!”
这时候,他们都已经是耄耋老人了。
周培源的右耳在50来岁的时候就失聪了,说话音量会不自觉比一般人大。
于是,每天早上他都对着王蒂澂“大声表白”,震得女儿们全都能听见,连邻居都知道了。
而且他是标准理科生,每天早上说这段话,一字也不改。
王蒂澂有时候怕女儿们听到,就嗔怪:“你好烦啊。”
1993年11月24日,这天周培源晨练回来,看到老伴醒来照例说了这段话。
王蒂澂看他有些疲惫,就催他再休息一会儿。
周培源回答:“好的啊。”
没想到竟成了他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天,周培源在睡梦中去世了。
六十多年的陪伴,终结了。
08
王蒂澂打电话通知国外的女儿时,再三嘱咐:“送他走时,不要穿西装,中国人要穿中山装。”
等到女儿回来,她又让女儿帮她写封信,收信人是“挚爱周培源”。
这封信很短,她却让女儿改了又改,最终写下:“培源:你是我最亲爱的人,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细心折叠,放在了周培源身上的口袋里。
这话在今天看来,不够直白,但那一辈的中国女性何其含蓄。
他们都把爱融到日常的行为里,这恐怕是她一生中对丈夫说出最深情的情话。
2009年6月22日,王蒂澂对女儿说:“我又梦见你爸了,我要跟他去了。”
十六年前,她曾痛哭:“不讲信用!说好先送我,可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连个再见都不说。”
十六年后,她终于跟最爱周培源在天堂团聚了。
他们在相识在风雨飘摇的年代,不离不弃、举案齐眉走过半个世纪。
他们的爱情不只有两个人,更有对国家的责任、民族的情义。
因而,在他们百年后,仍旧值得被后人铭记、瞻仰。
昨天,朋友圈又被一对娱乐圈明星刷屏了。
但比起他们,这才是真正的官宣爱情。
(图片来源于网络)
-END-
欢迎将文章分享到朋友圈
如需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往 期 精 选
他是“仅次于蔡元培”的北大校长,在位十七年,晚年竟被赶出学校
他出身将门,一生未婚,见过张爱玲,启发过三毛,是当代台湾最知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