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桑德斯在马萨诸塞州的竞选集会中发表演讲(IC图)
“你自称民主社会主义者,在美国,社会主义者怎么才能赢得大选呢?”10月13日,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2016年总统选举民主党初选首次电视辩论中,有线新闻网著名主持人库帕这样追问伯尼·桑德斯。
“我们会解释什么是民主社会主义,并且,我们应该向丹麦、瑞典、挪威等学习……”有些驼背的桑德斯说。镜头里,他那些容易翘起的白发大部分很服帖。
自从上世纪80年代被竞争对手贴上“社会主义者”的标签,桑德斯不仅接受了这个词,还一直在解释着这个词。
截至10月中旬,初选阶段,很少有对手利用这个标签来攻击他。辩论中希拉里的温和反驳已经是他所面临的最激烈对抗了:“我们不是丹麦,我喜爱丹麦,但我们是在美国。”当然,她也没有用“社会主义者”一词。
桑德斯是美国历史上首位自认“民主社会主义者”的联邦参议员。虽来自佛蒙特这个小州,以民主党人身份参加竞选的桑德斯,在初选阶段已成为能与希拉里抗衡的唯一党内候选人。甚至在9月的民调中,在没有一个电视广告、没有一个国会议员支持的情况下,桑德斯一度在有大选“风向标”之称的新罕布什尔及艾奥瓦两州民调中均超过希拉里。
10月14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桑德斯和妻子珍参加募捐活动(IC图)
几个月前,当桑德斯到艾奥瓦州演讲时,德雷克大学学生争先抢座,以近距离感受这一次历史性的竞选:在社会主义者被认为是敌人几十年后,一位“民主社会主义者”作为总统候选人出现了。
“有人会认为我坚定拥护朝鲜的政体吗?有人认为我会让你们都穿类似颜色的睡衣吗?”时代已变,桑德斯经常用玩笑来解决有关社会主义者的问题。
“对我来说,民主社会主义意味着,政府代表所有人,不仅是最富有的人群,而目前国家情况很多时候与此相反。”桑德斯曾说。
冷战结束二十多年后,很多美国人不再将社会主义与恐惧、导弹、失败等联系在一起。此前,“社会主义者”一词在美国政治中占据着特殊地位,往往和“骗子”、“伪装者”为伍,用于一位国会议员身上是很罕见的。
1981年,桑德斯竞选佛蒙特州柏林顿市市长时,竞选对手给他贴上了“社会主义者”的标签。据桑德斯的老友古特曼说,桑德斯接受了这个词,部分原因是,这个词可彰显他并不喜欢美国的两个主流党派。
到今天,桑德斯已当选公职34年。多年来,桑德斯与民主党间的界线模糊了,他先是在国会里加入民主党党团,现在又作为民主党人士参选。
一些观察家甚至想为他揭掉这个标签。“他不是个民主社会主义者,”布鲁金斯学会的专家盖尔斯顿称,“他是社会民主主义者。”在美国有真正的民主社会主义者,他们想要工人或政府拥有工厂及其他生产资料,但桑德斯并非如此。
“我不是神学家,也不是《圣经》专家,”9月初,面对1.3万听众,桑德斯说着,“我只是来自佛蒙特这个小州的联邦参议员。”随后,他开始绘制这样的乌托邦:免费高等教育、全民医保、涨工资、得到遏制的亿万富翁等。
他当时的听众是弗吉尼亚利伯堤大学学生。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因参加舞会受罚25美金,独自与异性在校外会被罚款50美元,而早在二十几岁时就开始宣讲性解放及社会变革的桑德斯,选择了这所基督教保守派校园作为演讲举办地——他寻求的不仅仅是选票——桑德斯受到了礼貌对待,但是,学生们最热烈的掌声还是献给了一位同学,后者质问桑德斯为何对弱者的同情没有惠及未出生的婴儿——他支持堕胎。
10月13日,民主党候选人首次辩论中,桑德斯为希拉里“解围”称,美国人已经厌倦听到有关“邮件门”的讨论了,应谈论人们真正关心的事情,之后,希拉里对桑德斯表示感谢(CFP图)
桑德斯脾气粗暴、不关心外表,不过,所有朋友都形容他“真实可信”,而这个词是很多人不会用在希拉里身上的。
美国政客都重视个人故事的力量。杰布·布什竞选页面个人简介中第一句话就是他对妻子一见钟情的细节,希拉里讲述父亲的生意、家庭的信仰等等,而桑德斯的页面只有简单介绍。
当《纽约客》记者问到桑德斯早年情况时,他叹气了一声说:“我理解,我真的理解,让人们选出总统,得先了解此人。”他坚称自己乐于谈论自己的生活,但是仍先说教一番:“当我谈论政治改革时,我所说的是如何创造几百万薪酬体面的工作、如何减少青年人失业问题……”
最后,桑德斯还是谈了些过往,对他产生深远影响的一是出身不富裕,二是犹太人。
“我记得和妈妈去买夹克,我们逛了十五家商店,最后买了最便宜的——我是说最合算的。我知道电力公司断电、电话公司停止服务时是什么样子。因此,对我来说,与工薪阶层对话并不难。”桑德斯家是“月光族”,他很少拥有什么值钱的东西。1967年,和前妻在佛蒙特州买了一小块地后,他终于感慨:“这条小溪是我的小溪,这棵树是我的树!”
桑德斯的父亲是波兰移民:“我能清楚的记得我父亲翻看一本相册时的场景,家庭成员都被纳粹谋杀了。”
青少年时期,桑德斯和哥哥一起学习马克思和希腊民主,也是哥哥带他到民主党集会。母亲意外去世后,桑德斯逃离纽约来到芝加哥大学。大二的时候,他就制造了全国性新闻。
1962年1月,桑德斯站在行政楼台阶上反对学校的住宿隔离政策。“我们认为,学校的黑人和白人学生不能一起住在学校的公寓里,是无法忍受的。”他对几十位同学这样宣称,接着领导起抗议,还在校长办公室外露营——这是芝加哥大学的首次民权抗议,也是桑德斯首次感觉到胜利。
桑德斯认为校方在其种族政策上撒了谎,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体面之人经常撒谎,这个发现改变了他对处权威职位者的认识。
桑德斯还回忆起这样一件事:“一次,我看到警察在扭黑人的胳膊,于是我们制作了相关海报,在学校附近张贴以对警察暴力行为抗议。而我不知道的是,一辆警车跟在我后面,我贴上的警察会给拽下来,最后,警察走近前,一个警察的手指放在我脸上说:你们让这个城市变糟糕了,你们来之前这里都很好!这致使我上课迟到,当时恰好是政治学课,让我更加感受到现实生活与官方版说法不一致。”
1987年,在佛蒙特州歌手支持下,伯灵顿市长桑德斯在录歌,他认为音乐是和大众沟通的有力方式(CFP图)
1963年,由马丁·路德·金领导的华盛顿大游行队伍中,也有桑德斯的身影。而他真正走上政治生涯是在1970年代。起初作为独立党派人士,他经历了多次失败。
当桑德斯的选举还被对手轻视为“笑话”、“伯尼想要谈的只是越南和第三世界”的时候,他以10票的优势赢得伯灵顿市长选举,并在1981年上任——那次,选票数了一遍又一遍。
在接受电视节目采访时,桑德斯被问到:“市长先生,让我们开诚布公,你是位社会主义者、是个犹太人,来自纽约,那你是怎么当选的呢?”桑德斯说:“伯灵顿人想要改变,他们想给资本主义系统传达一个清晰的信息。”
这自然和他的努力分不开,他不遗余力地宣传自己、去说服和感染别人。
伯灵顿当地诗人布劳顿曾与一群诗人、作家一起为桑德斯筹款:“期间伯尼站起来讲话,除了表示感谢外,他开始说自己喜欢诗,并吟诵自己的诗,内容有关贫穷、资本主义的邪恶等。我们认为诗歌没有那么棒,但他充满激情。突然间,他开始凭记忆背诵别人的诗歌。这感觉很好,他喜欢诗,也让我们知道他喜欢。我首次感觉到有这样一位市长该多好。”
上任后,桑德斯很务实,深受欢迎。1985年,他选了一位作家跟随左右、记录自己与选民的沟通,这让人们有机会了解桑德斯当时的风格——某个盛夏中的一天,下午六点,在一个工薪阶层居民聚集区,桑德斯的车停了下来。这是一辆使用情况较为糟糕的旧车,也是他唯一一辆车。桑德斯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条纹短袖衬衫,垂边敲打着宽松的灯芯绒裤子,和随行的市议员站在一起,不认识的人不会认为他就是市长。
他快速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路过几个小孩子时就如没看见一样。他粗暴地敲门,等到一位年轻女士出来打招呼后,桑德斯很快说道:“我们是来听取抱怨的,当然,我们也想听些好的事情。”他略带一丝笑意,但很快收回,等待女士的回答。
“我从电视上看到过你,”她用手挡住打过来的夕阳光线,想更加看清楚访客。
而桑德斯说:“那么,我们来这只是想了解一切是否顺利,是否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的?一切都好吗?”
“哦,好,当然,”她回身朝一位半裸的男子喊道,“是伯尼·桑德斯,市长来了。”
“所以……一切都还好吗?”桑德斯又问了一遍。当再次得到肯定回答,桑德斯表示有事可以联系后就继续自己的访问之旅,完全没有理会受访者的兴奋之情。
在任市长期间,桑德斯还为伯灵顿开启了城市外交,分别在尼加拉瓜和苏联为其找到了姐妹城市。
10月10日,桑德斯的支持者纷纷前来聆听他在科罗拉多大学的讲话(REUTERS图)
不过,竞选总统和竞选市长显然不太一样。
在首次辩论中,外交政策方面成了桑德斯的短板。今年9月初,他还曾在一次采访中为没有更好的外交政策而感到抱歉。不过,在表示不接受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和大金主的捐赠情况下,桑德斯在7月至10月也筹到了2600万美元,仅次于希拉里的2800万美元。
在肯尼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相继退出政治舞台之时,现年74岁、在任伯灵顿市长后继续当选为国会众议员和联邦参议员的桑德斯,依然为希拉里的总统梦制造着麻烦。
不久前,在艾奥瓦州,一位学生问希拉里:“我真的想知道你对伯尼·桑德斯持有什么样的政治观点。”
“我的政治观点?”接着,希拉里巧妙的避开了,“对于民主党提名,能有一场真正好的较量,于我而言没什么问题。”
桑德斯的妻子珍一般会陪伴着丈夫参加竞选活动。比起桑德斯,她的脸上更易绽放出笑容。“每天,我都更觉得他(桑德斯)能赢。我的孩子们则感到沮丧而经常说:但是,当然,他赢不了。我就告诉他们:直到证明他可以。”珍说道。
在4月底宣布参选之初,桑德斯就说:“今天,我们开启了一场政治变革。我们伟大国家的政府属于所有人民,而非少数富人及他们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和游说者。”他向亿万富翁们宣告:“你们的贪婪必须结束了。”
9月初一个温暖的午后,桑德斯坐在国会山办公室谈论着总统职位和他的运动。他有声有色地描述这样一个想象中的场景:总统桑德斯所支持的大学教育免费、给富人增税提案面临国会的投票,他必须说服议长博纳(编者注:现已辞职)帮助他通过议案。桑德斯自问自答:“我如何劝说约翰?是我的人品比奥巴马好吗?答案是,我会说:‘嗨,约翰,看看窗外,有一百万年轻人支持这项立法。如果你拒绝了,他们会把你们的人投票出局。’”
桑德斯的运动吸引着美国人,这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今夏,他回忆起在明尼阿波里斯市举行的活动时说道:“我当时很震惊,我看到人行道上都排着长队,我心想:天啊,这是什么情况,有什么球赛吗?”
不过,据《时代》杂志称,这些也无法表达“桑德斯现象”的程度:“在希拉里的活动中,其竞选工作人员还要确保观众看上去非常多,而桑德斯团队不必如此,他的观众也确实很多,比如在俄勒冈的活动吸引了2.8万人,在亚利桑那有1.1万。”
到9月中旬,从阿拉斯加到佛罗里达州,桑德斯的“志愿军”超过18万人,他们大多是在线上自发组织的。
对于年轻的博伊德来说,这场变革开始于8月,起初他在新泽西州挨家挨户为桑德斯招募“新兵”,没几周后,他开车六小时到新罕布什尔亲自到现场聆听桑德斯的演讲。
“我想赢得民主党提名,但是我想要的更多,选举过后,我依然需要你们的支持。”桑德斯充满激情地说着。和聚集在他旁边的很多人一样,博伊德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位候选人,而是一项长远的事业。他说:“我们不能停歇,不管是伯尼或是其他人赢了。”
这符合桑德斯的期望:“我想让人们参与进来,这一战中,我们要挑战亿万富翁阶层,他们很有权势,势必积极反抗,我们获胜的唯一途径就是数百万人民一同站起来挑战。”
“不管出现什么问题都不要紧——伯尼知道美国人面临的根本问题是经济。他在堕胎、同性婚姻等事件上都持自由派观点,但他都不认为这些是核心问题,核心问题是:人们是否过得好或者那少数富人是否剥削他们了?”桑德斯的老友古特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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