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 音乐故事
文_July
《最佳损友》这首歌，坊间普遍认为是黄伟文自陈与杨千嬅从如胶似漆到渐行渐远的心路历程，那种介怀之外尚有释怀，相隔一步之遥却只能随世态摇摆的感触，被黄伟文拿捏得太精准，犹如暗搔之痒和切肤之痛，以至于极易引发围观群众的内伤，让每个人都以为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主题曲。黄伟文在另一首歌里写过“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一场友谊的破产跟一场伤筋动骨的失恋无甚区别，甚至会更难过。
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
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却没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
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每个人心底不一定有一位耿耿于怀的旧情人，却一定有一位“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这首歌只能有一个固定的局：作曲人郭伟亮、填词人黄伟文、演唱者陈奕迅以及特定的听众杨千嬅。人物关系谱画起来比TVB的剧集还复杂，黄伟文找来了跟杨千嬅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郭伟亮作曲，交由她的无双死党陈奕迅演唱。郭伟亮特地打电话让杨千嬅认真听，据说她在开车时从电台听到这首歌，听出了子丑寅卯，把车停在路边狠狠哭了一场。
这首歌完成于2006年，正值黄伟文和杨千嬅的冷战期，漫长的冷战时至今日才算有融冰迹象。欲找回黄杨两人友谊的蜜月期，得要回溯时光十几年，她和他的过往，“说过去却那样厚”。一起出街聊天畅聚旅行，“金线刺绣的歌词，命中要奉献她”，黄伟文还曾经说过，只要是杨千嬅的电影，不拿片酬也愿意演配角。这位“被流弹击中都一定有本事捱到回家关好门才飙血摔倒”的爱面子先生，在《新扎师妹》、《干柴烈火》、《玉女添丁》里甘当绿叶，扮丑扮傻。一边给杨千嬅最成功的商业片《新扎师妹》跑龙套，一边入情入境写出不逊色于剧情的主题歌，“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借我一啖气/现在从容就义/是说谎或是浓情蜜意/不爱下去怎么会知”。并非人人都有欣赏天后的福分，但爱上方丽娟则无需天分。为爱赴汤蹈火的方丽娟和活得率性真实的杨千嬅合二为一，千万人在她的喜怒哀乐中结晶自己的故事。杨千嬅的事业巅峰期，就靠着这天人合一的词锋与机缘，一点点镶成闪光的“勇”字勋章。
世人皆知林夕疼爱杨千嬅，然而他是把杨千嬅当成介质来反射更耀眼的光芒，投射佛理或典故，交叠亦舒或林夕自己的影子，最终升华为作品。黄伟文则不然，他是把自己附身在杨千嬅身上去给她写歌。就着原材料和质地，一把柴米油盐，放之于人间烟火，烹制出杨千嬅背后无数个杨千嬅们为之喟叹的黯然销魂饭。
（黄伟文instagram PO出和杨千嬅的合照）
看似大大咧咧的黄伟文，似乎极为重感情，为人敏感、细腻甚至多刺。“又姣又怕痛，又想人热情款待自己又扮Cool”，这样的人，外人看来不好惹，可一旦结为朋友，就会把自己的全副身心交出去。有一年，他满怀一腔热血和心血，为杨量身定做了《野孩子》，碰上林夕填词的《姊妹》，最终惜败，没有被选为派台歌。后几年临摹杨千嬅作为黄金圣女的心声写出《超龄》，却又因没有大热的潜质而被唱片公司冷待。热忱付之东流，心血全都浪费，想必对黄伟文的打击巨大，在词作上从来跟林夕无心恋战的他，却因“争宠”与杨千嬅产生了嫌隙。
其实误会掰开了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当时适逢杨千嬅最好的闺蜜与《姊妹》的曲作者C.Y.Kong结婚，这首“伴娘之歌”更应景。《超龄》不做主打，也是不想拂了公司老板的意。但正因两人缺乏沟通，而且好巧不巧，那几年林夕给杨千嬅写的歌，总是更受青睐、更能拿奖。积怨越来越深，以至于黄伟文在十年精选集上负气地写：“我怀疑杨小姐从来就没喜欢过我的词，那些道谢，直觉上都是客套话。”
从此，她的专辑中再也不见他的歌词，像是少了一剂提味的作料。她的电影里再也不见他的身影，如失左膀右臂。加上林夕时不时“杨千嬅是我一块肉”、“王菲都嫉妒我给千嬅写的歌词”、“她是我细女”的肉麻表白，他也有了何韵诗、容祖儿当缪斯，结果就只能像歌曲里的预言：
但是命运入面每个邂逅
一起走到了某个路口
是敌与是友各自也没有自由
位置变了各有队友
类似事情发生在你我身上，想必深有体会，越认真的输得越惨，越深刻就越难坦然。所谓嫌隙，就隔着一层纱，但其中牵扯了太多的枝枝蔓蔓，因为时间的介入，细枝末节都长成了盘根错节，和解需要连根拔起而变得分外艰难。
其实后来杨千嬅在各个场合里都有示好，也试图跟黄伟文叙旧，但时过境迁，再也回不去了。黄伟文开通微博，并没有关注杨千嬅。杨在微博上回应这件事时说：“我明白这一堆歌背后的密码，在我心中，感觉从没有变过，只是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而矣!”
一直盯着这对最佳损友的歌迷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关注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这么地形式主义，在路人甲乙丙丁身上皆可。不关注，也是一种互视对方为最特别那位的表现吧，怨气、赌气、怄气、硬气，各种微妙感情的化学作用，化合出了独一无二的位置，只能够摆放在心里，外人怎么能懂。然而，大家心里的潜台词是：你们这对傲娇损友，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转机就发生在2010年杨千嬅的大婚上。千呼万唤始出来，黄伟文终于还是出席了。当天，他把微博签名改成了“我抱住最好友人点上幸福香薰大家都不缺席已经感激到震”——真是“活见久”系列，最佳损友重逢的最好场景，一定要埋伏在此刻才行。早一刻不够隆重，晚一刻错失神圣。
（杨千嬅在2012黄伟文词作专场演唱会上）
2012年黄伟文词作专场演唱会上，挺着大肚子的杨千嬅唱了他写给她的《可惜我是水瓶座》、《勇》、《野孩子》。杨千嬅说：“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同感受，绝非旁人可以理解得到。Wyman送给我的经典创作，岂止我今天可以用十几分钟时间唱完呢？”他记得她最爱的紫色，准备了紫色的婴儿车当礼物，两人在舞台上上演“世纪一抱”。有人抓拍下拥抱时的照片，他闭目的表情投入忘我，又满含委屈和坦荡后的释怀，在那张照片上，场馆出入口的EXIT标志正好悬在他们头顶，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巧合，仿佛预示这段友谊终于看到了出口。
还好时间留下了伏笔——他们当年就有约定，杨千嬅如果有一天结婚了（某段时间她是恨嫁代言人），黄伟文如果有一天开演唱会了（作词人在红馆开演唱会史无前例），他们都要出席对方重要的时刻。如今，两个人都有了破天荒的人生际遇，践诺，给了他们重逢的机会。
2015年，黄伟文的名字终于又出现在杨小姐的歌里，重新出山第一首，就写了他们的故事：亏欠了对方更亏欠了时间的《最好的债》。
但共你也天生擅于冷战
如固执会变何日先会变
好一对狂野角色
特殊的称谓，特定的场景，特别的心境，歌里的字字句句都藏着他们的专属密码，杨千嬅在演唱会上唱这首歌之前说：“十多年前这个野孩子，和她的最佳损友大概因为时差或者思维上的执着或者态度上的问题，突然间有一笔债就冻结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在一个公众场合的地方，重新去清算。其实我好想赖皮，这笔债可不可以一直欠下去，一路就都会有机会再合作。”最佳损友变成最好那段债，给了这个故事比大团圆更成熟、更包容的结局。时间无法倒转回去解开当时的心结，但时间终会驯服我们，欣赏注定的遗憾，亦如欣赏罕见的圆满。很多执着不再执着，很多东西都可以放下，很多激烈也会被冲淡。
谁这样强大
一样难匹敌光阴那样快
傲慢被分解怒火变静态
爱撒野的小孩被教得很乖
所以，就算任何密友任何伴侣和谐互斗投缘互信尊敬退缩生疏挂心忽近又远跟世态摇摆，也别忘了《最佳损友》最后那句：总好于那日我没有、没有遇过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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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期：如果陈奕迅举办最后一场演唱会，那么最后一首歌会是什么？